第二十五章
那几个人冲着淮月就来了,斜刺里忽然窜出个高个瘦书生来,正挡在淮月跟前,手里捏着的毛笔甩了一地的墨点。
“干什么!?青天白日的,你们要干什么!”
海云护着淮月往后退了几步,把笔递给一瘸一拐跑过来的阿泰,又挺胸往前走了几步。
“干什么?你们的吃食有毒!我府上今日贵人云集,你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见海云身上穿着书院的学袍,那些人倒也没硬上来撕扯淮月,但依旧是口吻不善。
“不可能!”
店里食哗然,却立马被一声高呵止住。
只见淮月就近站上了一条长凳,指着不远处一桌食,朗声道:
“今早袁家取走的糕点,我都余下了一半,早就卖的七七八八。他们这桌上的芝麻糖粉年糕和碧粉圆与袁家拿走的那份是一样的!人家皆是好好的,若有什么问题,我哪里轮得到你们来捉?只怕早在衙门了!别是知州大人自家下人做事不当心,让有心之人溜了空子,倒要我一个平头百姓来背黑锅!”
这小小女娘生得倒是端雅非常,没想到竟有如此魄力,不慌不忙的平复了惊慌失措的食,张口又敢直接扯了袁知州下水。
他们这些下人替主子办事,自然也要顾及主子的脸面和名声,见自家身份已经被点破,为首那人便冷笑一声,连说三个好字。
“你既然打死不认,敢不敢与我回去对峙?”
“袁知州掌地方事,乃是一等一的清廉好官,虽然此事犯在内宅,但家风一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淮月从长凳上下来,掸一掸裙摆,又对一直看着这边的白老先生笑道:“若是袁大娘子与知州大人同心同德,想来也不会误了白院长的晚膳。”
白老先生就住在桥对面斜边上赫赫有名的清庐书院里。
因为他是院长,觉得海云是个可造之材,特意为他出了考题,让他入院上学,至今已经快两个月了。
白老先生妻子早逝,女儿出嫁,孑然一身,又是个挑嘴的,所以早膳由海云带给他,午膳、晚膳也多在江畔鲜里吃。
他与姐弟二人投缘,又十分欣赏江风晚的才情,早就视这姐弟俩如子侄。
听到白院长三个字,袁家下人的眼神闪了闪。
书生嘴毒,袁知州当年可是吃过教训的。
白老先生‘嗯’了一声,道:“我要吃脚蹄,可得些时候焖。”
淮月扯了腰裙,解了包头布,眼神坦荡平静,道:“走吧。把事情说说清楚。”
海云虽知此事犯在内宅,他铁定是进不去,却还是执意护在她身边。
他站在袁家宅院大道正中间,赶了几回还赶不走他,一身学袍又分外的惹眼,只好把他让进门房里待着。
海早就对自家老宅没了印象,好奇的多瞧了几眼,袁家下人便斥道:“瞧什么瞧!仔细你的眼珠子!”
海云睇了他一眼,便合了眼靠在墙根边假寐。
淮月一走进袁家大门,朦胧而熟悉的记忆就从江潮般缓缓涌来。
她进袁家真心是半点都不胆怯,除了问心无愧,还因袁家大宅就是当年江家的府邸。
来捉淮月的是袁家的二管事,方才在江畔鲜里就吃了个瘪,本想找补回来,却见见淮月气度沉稳,竟好似回自个家一样淡定,不由得纳罕,也收了心思。
一门一廊,一砖一瓦,皆如旧日。
只是宅院易主,道两旁舍去了绿竹,却移了金桂。
淮月走进内院,还未看清高座上的女娘面容,膝窝便叫人狠踹一脚,膝盖磕在砖地上,传来钻心刺骨的疼痛。
淮月深吸口气,忍住疼痛,抬头看着高座上的华衣妇人,应该就是袁大娘子。
袁黛就站在她身边,她生辰宴上闹出糕点有毒一事,表情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在自己做的糕点之中下毒,极蠢不说,我也没有这个理由啊。”
未等她们问,淮月便看向袁大娘子,沉声道。
“可到底是你的糕点出了事,难道三言两语就想摘清自己了?”
袁大娘子见她容貌谈吐不俗,一个闪念,顿时心头狂跳,“你家中父母何人?”
她问出此言,淮月便知袁大娘子是疑心自己乃当年那些世家之后,故意戕害傅大娘子。
只是自己的身份在此时此地揭露出来,也很有几分尴尬,却也是无可奈可了。
“家父江风晚。”
淮月说罢,就见袁大娘子面上露出吃惊之色来。
这不奇怪,奇怪的堂上众女娘们也目露惊讶之色,袁大娘子与袁黛对视一眼,两人脸上惧是讶异非常。
袁黛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淮月,“你是江风晚之女?”
淮月有些莫名其妙,“生身父母,岂能有假?”
袁黛似想到什么,嗤笑了一声,喃喃道:“难怪,难怪。”
“你是江风晚之女?那跟在我大嫂身边的那个江小娘又是谁!”
淮月看向说话的女娘,她穿了身艳色衣裳,旁人都嫌压不住,可她的容貌妍丽,没叫这件火团一样的衣裳压住她半点美色。
淮月听她口称大嫂,又梳着妇人发髻,猜想该是傅家的出嫁女。
“是我庶房的堂妹。”
淮月虽说答着话,脑袋里更是乱遭遭的一团。
她怎能想到,江淑宜在傅娘子跟前居然是冒了她的身份。
可她的身份,在傅娘子跟前能讨到什么好呢?
傅馨见她言辞肯定,眼神却困惑,心里已经信了八分,暗骂自己长嫂是个糊涂蛋,倒让她婆母吃了大苦头,丢尽脸面!
“不是,不是,我爹才是江风晚,我爹才是。”
江淑宜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带了过来,听到淮月与人对话,她心里惧极,倒生出拼死一搏的愚蠢勇气来,唧哇大叫着,实在难看极了。
淮月看了看她身后婷婷走来纪如笺,见她还能自如走动,只是面色苍白了些,心里略定。
江淑宜又跪抱着纪如笺的腿,嘴里反复几句,言语颠倒,显然已经吓破了胆,连神志都失了清明。
淮月都懒得反驳江淑宜,见纪如笺看向自己,目光中有询问之意,才道:
“这窟窿百出的谎你也敢撒?我爹娘虽去了,可江家族老还在。再者,虽然女娘不上族谱,我弟弟却是明明白白写在我爹名下的,不如请他来认认,看看谁是他的嫡亲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