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泉带着年礼赶回家的时候，曹凤娟立即就看了过来，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曹凤娟阴阳怪气道：“姜泉回来了，买没买鸡蛋啊，得多买点哦。毕竟你们家挑的……”
姜泉冷着脸扫了她一眼，曹凤娟有点打怵，立马跑进了屋，嘟囔道：“这姜泉什么人呐，自己把那玩意当宝贝，现在出事拿我撒气。”
姜泉进了自家屋，他娘于桂香迎了上来，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回来了？”
“嗯。娘，你清点一下。”姜泉点了点头，“我一会去苏萍家。”
于桂香皱了皱眉，“外头都在传，苏萍生不了孩子，你是怎么想的？”
姜泉弯腰整理着年礼，动作都没有任何停顿。
“回头我会去一趟检察机关，把这个情况告诉检方，不管是真是假，这话是马家放出来的，他们在牢里的那些人就得加刑。”
于桂香点了点头，道：“其他的呢？马家是杀千刀的，那现在苏萍的身子坏了……”
“娘！”姜泉打断了她的话，“别说这种话。”
于桂香僵了一下，道，“这话怎么能不说呢？娘不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但是这事不一样。之前她离过婚，前任还是隔壁屋你堂哥，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本来觉得不合适。你坚持要娶她，你觉得那些都不是问题，那娘也尊重你。”
她哽咽了一声继续道：“但是这个事不一样，娶媳妇不生娃，娶回家干嘛呢？”
见姜泉想要插嘴打断她，她立马摆手，“你听我把话说完。如果娶回家才发现她不能生，这没办法，都娶进屋了，那就是咱们家的人。可现在人还没进门呢，既然知道这个情况，这亲事就必须退掉！”
话音刚落地，门外传来撞门的声音，紧接着，一道苍老却又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过来。
“对对对！这门亲事必须退掉！”
于桂香扭头看了一眼，吓了一大跳。
“娘，您怎么来了？大哥，三哥，娘身子不好，你们干嘛折腾她？”
姜泉的两个舅舅搀扶着姜泉外婆进了屋，无奈道：“娘一定要来，怎么都拉不住。”
“就是，娘听说姜泉那个未过门的媳妇的事。急得上火，一定要来劝姜泉。我说我们两个舅舅来转告吧，她偏不同意，铁了心要亲自来。娘腿脚不便，我们两兄弟搀着她翻山越岭，路上还摔了一跤。”
于桂香一脸心疼地看着她娘，抹了抹眼角道：“姜泉性子倔，让娘受累了。”
然后，于桂香和她两个哥哥看向姜泉，眼神凌厉，兄妹三张嘴说出不同的话，却表达了同一个意思。
“姜泉，你瞧瞧你把外婆累的，不要再任性了！”
“姜泉，你必须听你外婆的话！”
“姜泉，你让你外婆安安稳稳过个年！”
姜泉外婆朝姜泉伸手，“阿泉，你过来。”
姜泉走过去，搀住了外婆。
“外婆。”
外婆点了点头，“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就是城里媳妇也娶得到的。朱桥村苏家那个既然不能生，赶紧把亲事退了。你要对得起你娘。”
她握住姜泉的手道：“你娘年纪轻轻守寡。当年好多人给她说媒劝她改嫁。可她不愿意，只守着你。你爹去的早，她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她不止一次告诉我，不指望你有多大出息，只希望你守着你长大，你日后成了亲，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对，我们都跟她说，她这要求忒低了。咱们村再没出息的汉子，那娶妻生娃都是必须的。”
“谁能想到，这么低的要求，阿泉你都不能让你娘满足。”
“阿泉，我们都是为你好！”
一堆孝道、殷切期待、比山高比海深的养育之恩，在这一刻通通朝姜泉砸了过来。
要对得起外婆翻山越岭，姜泉，你必须退亲！
要对得起你娘这些年的艰难操劳与殷切期待，姜泉，你必须退亲！
可是，他这一生，首先得是他自己，而不是谁谁谁的儿子，谁谁谁的外孙。
其实，马家传出来的话不一定是真的，姜泉完全可以从这个点切入，暂且把他娘和他外婆稳住。
但是，姜泉不想这么做。
因为一旦从这个点切入，就会让她娘和其他亲人心怀期待。可是，万一日后就是没有，那带来的失望与怨恨也必然会成倍增加。
倒不如，索性把期待降到最低，做好最坏的打算。往后的日子，若是真没有，那也是预料之中，若是有了，那就是意外之喜。
往后余生，没有失望，只有惊喜。
“娘，外婆，舅舅。”姜泉的声音有些哑，“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
于桂香和姜泉外婆一听，都松了一口气，互相对视一眼，以为劝动了姜泉，这事稳妥了。
“对对对，你想通了就好。”
“我们隔壁那个阿叔，说他有个远房侄女……”
姜泉打断了她的话，“但是，是你们以为在为我好。”
“什么？”于桂香和姜泉的外婆都是一脸愕然。
“我是个成年人，我自己知道，怎么样才是为我自己好。”
——
安抚好他娘和他外婆后，天都黑了，姜泉匆匆赶到苏萍家，却发现苏萍她娘在院子里都急哭了。
“萍萍今天出了门，这会子还没回来。”
“什么？”姜泉吓了一跳，“她是去县里吃生日饭吧？还没回？”
“没有呢。志辉和庆辉已经去外头找她了，可这要去哪儿找呢？”
赵红霞抹了抹眼泪，“我之前就怕她听了那些话一时想不开，本来让她兄弟悄悄跟着她的，被她发现了。”
姜泉：“婶子，您别急，我现在去找她。”
赵红霞点了点头，“姜泉，太谢谢你了。这么晚还劳累你去外头找。”
姜泉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丝生疏和气，他立马道：“婶子，这是我应该做的。您别跟我气。”
赵红霞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捂着嘴，一脸感动。
姜泉脚步匆匆，骑着自行车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