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的人的模样，莘杳杳和那名医护人员甚至都不用再慢慢地用仪器检测，就知道了基本的情况。
这已经十分糟糕了。
“云省……怎么会变得如此千疮百孔。”
那名医护人员声音甚至开始颤抖。
她印象中的云省，虽然比不上京都那些城市的发达，但也是一个发展比较快的城市。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在众人眼中欣欣向荣的城市，一次旱灾，把所有潜藏在美好之下的问题全都显露出来，打了云省一个措手不及。
莘杳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这是她的家园，再多的话语也无济于事。
“我们先把消息上报吧，尽快把这里的人转移到卫生所隔离。”
“对，对，不能再耽搁了，莘小姐，我得先赶回去，您……”
莘杳杳环望了一周，“你先走吧，我待在这里等你们。”
“好，那就麻烦莘小姐先看着点了，我马上去带人过来。”
等那名医护人员走后，莘杳杳慢慢地在这个拥挤的地方到处观察。
有人精神尚可，有人却奄奄一息，随处可见的的病患，只有病情严重程度的区别。
莘杳杳包裹了一层厚实的防护服，亮眼的白色，在这里穿梭，却没有引起一个人的注意力。
他们好像是被死神与上帝同时抛弃的人，拖着一幅残破的躯壳，没有一点生机。
偶尔有人看到这一团移动的白色，眼里会闪过一点微弱的希望，但也只是如萤火，一瞬光彩，便又恢复成死寂。
莘杳杳观察了一会儿便停步了。
“你好，能打扰一下吗？”
她走到一个看起来比较安逸的老人面前。
“婆婆，你们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吗？”
老太太慈眉善目的，看到莘杳杳的装扮便知道她是为何而来。
“女娃娃，甭操心了，你也别靠我太近，就怕传染给你。”
他们知道？
也对，这种疫病，只要是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是既然知道，又为何不去治疗，反倒在这等待死亡呢？
莘杳杳没忍住问出来了。
“去啦，怎么没去啊，能活着，谁想死呢？”
老婆婆轻飘飘一句话，道尽了心酸。
莘杳杳：“那为何还会……目前的医疗水平应该不至于的，还是是钱的问题？”
“你这小娃娃怎么这么好奇。”
或者是许久没有与人这么正常地交谈过，老婆婆浑浊的眼球清了不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有时候啊，不是阎王爷要收，这人世间啊，可有比阎王爷更可怕的人哩。”
她平淡一笑，对死亡，对这世间。
莘杳杳骤然暗哑。
“……是有人要让你们……吗？”
她聪明，却也不懂人类阴暗到极点的肮脏。
老婆婆此刻却已然不想多谈。
“女娃娃，你还年轻哩，看起来和我孙女一样大，她要是还在，应该也和你一样，可惜了……回去吧，别在这晃荡了，都是命呐……”
她半躺在她那张老旧得“嘎吱嘎吱”作响的摇摇椅上，微笑着阖眼。
在这脏污麻木的居民楼内，她平和得显得格格不入。
只是仔细看去，分明可以从她爬满皱纹的眼角，看到流出的晶莹。
怎么会平和？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赴死？
但强权之下，他们这些百姓，尤其是无权无势无钱的老弱病残，一堆挤在这居民楼里苟延残喘的人，谈何去抗争？
疫病之初，他们不是没有前往诊所。
小诊所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拼拼凑凑，也去医院看了病症。
但还没有得到结果便被驱逐了出来。
无人会为了他们这种看起来和乞丐没什么两样的人讨公道。
怎么去的，又怎么回来。
又在这居民楼昏昏沉沉度过了一段时间，直到越来越多的人有了相同的症状，以及——第一例死亡的出现。
这种情况，社区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们以为迎来了曙光，但那只是上天给这深渊最后的一束余光。
有医疗人员来了，他们又走了。
居民楼依旧是这个居民楼，没有变化，包括里面濒死的人。
后来他们听说，外面把这些病界定为疫病，是此前未出现过的疫病。
自从界定的那一日起，这种病也跟随他们被封锁在了这个偏僻、落后、穷苦的小居民楼。
大旱之际，有清官为民奋不顾身，也有贪官妄图借此飞黄腾达。
云省在短时间内抗旱，必然能博得一个美名。
参与进来的官吏，无论大小，这将会是他们人生履历璀璨的一页。
所以这最璀璨的一页，必然不能有他们这群污点。
不能确定能否解决的问题，便直接封锁在时间的长河里。
他们被抛弃了，被这座城市。
不是没有人努力过，但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所以今天在看到两个人莫名出现在这儿后，他们的表现才会这么平常。
老婆婆无声地叹了口气，睁开眼，见莘杳杳还在关切地看着自己。
“走吧，走吧，看着我老婆子作甚。”
莘杳杳犹豫了一下，而后上前握住老人的手。
老婆婆却像是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动作十分大，想要抽回自己的双手，但抽不动。
她急了，“你这女娃娃怎么不听话？这里什么东西能随随便便碰的？快松手！”
莘杳杳不听。
老婆婆的话很严厉，却也让她心头一暖。
人类世界至善的灵魂或许真的能洗涤人的心灵。
她弯了弯眉眼，透过塑料隔膜与老婆婆对视。
“婆婆，阳光已经照射到这方天地了，它会驱逐所有的脏污。”
话音刚落，眼前的老人面色一僵，唇瓣轻轻地颤抖，张了又张，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被握着的苍老的手也在发抖，似是想要握住什么却松开了五指。
“你这丫头，打什么哑谜……走走走！”
老婆婆用力抽回手，翻身背对着她。
莘杳杳看着她已经佝偻的身躯，小心地把手悬空附在她背脊上方，驱动灵力。
但愿，这浅薄的帮助能让她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