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芝婉心下觉得好笑,自她长大以来,文昭恪永远是这幅窝囊样子。
小时候的文昭恪还算有点男子汉的样子,别别扭扭地穿着女装。
他总是羡慕着大哥文珩川能够穿男装练武习字,而自己却不能抛头露面,做这文国公府内的病弱“二小姐”。
每一次心理脆弱时,他都会躲进文芝婉的碧桐园内,寻求妹妹温柔的安慰。
“二哥,你穿女装真好看,简直比婉儿更像贵女!”
“二哥,你的绣工如此精致,帮婉儿珠一次可好?”
“二哥,这次宴会你别穿男装了,还是穿女装吧,婉儿会帮你掩饰的。”
文昭恪就在这一声声二哥中迷失了自我。
等他再反应过来时,已经难以接受自己的男儿身了。
他打心眼里认为自己是男子,但又脱不下这身女装了。
似乎是文芝婉的话给了文昭恪逃避现实的借口,他感到无比的幸福。
“只要婉儿喜欢,我做什么都愿意!”
文芝婉得了文昭恪这一句承诺,终于是喜笑颜开。
走出碧桐园时,晚霞与夜色相接,橘黄与黛蓝晕染在天边,锌钙特落荷院门处暖融融的灯笼光芒。
这一次,文昭恪没有翻墙,而是稳步踏过了门槛。
琼枝一见是他来,立刻警惕地拦在他身前。
“琼枝,见过,二小姐。”
文昭恪轻笑一声,抚了抚自己的面纱。
“这么害怕我?呵呵,我只是来找你家小姐问几个问题,问完我就走。”
见琼枝不信,他抬高下巴冷冷地哼了一声。
“哼,本小姐还不稀罕在你这穷地方长待!”
说着,他绕过琼枝,直直地走向内室。
“琼枝,让他进来吧。”
文鸯的话音刚落,文昭恪就已经站到了文鸯面前。
“怎么了?”
一进门,他就闻到了浓郁的药味,即使有面纱掩盖,文昭恪依然抬起手掩住了鼻子,毫不气地给予评价。
“好难闻的药味。”
文鸯虚弱地笑了。
“拜二哥所赐。”
刚想说刻薄话的文昭恪忽然哑火,他无法反驳这个事实,于是他话锋一转,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文鸯,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不是很没用?”
文昭恪期望从文鸯这里得到相同的答案,哪怕是以讽刺的语气说出来的。
潜意识里,他希望获得血脉亲人的认同。
“是啊。”
文鸯惨白着脸,笑着点点头。
“什么?”
见文昭恪眯起了眼睛,危险地盯着自己,文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态度。
“你,是一个非常没用的废物。”
“文鸯!”
暴怒的文昭恪大踏步上前,一把抓住文鸯的衣领,将她悬空拎了起来。
“小姐!二小姐你快放开我家小姐!”
琼枝伸手死死抱住文昭恪的手臂,却被文昭恪挥手甩开。
“文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掐死你!”
文昭恪猩红的眼眸在文鸯面前无限放大,但她只从这个男子眼中看到了自卑与恐惧。
文鸯放肆地笑了,她的笑声带着病气与清苦的药香。
“哈哈哈……”
“文昭恪,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一个不敢承担自己责任的卑微者!如果你是我,你都活不到回府寻亲的时候,就被自己的自卑吓死了!”
文鸯不管不顾地说着,根本不在意文昭恪越攥越紧的拳头,以及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有没有人说过,你穿女装的样子很奇怪,很明显就是一个男子。
你想用面纱掩饰着自己的胡茬和喉结,但你与女娘差别很大的肩膀和身高让你如此格格不入。
文昭恪,文芝婉一定说过你穿女装多好看多合适,但那都是骗你的。你自己就别再骗自己了,行吗?”
“够了!”
文昭恪松开了手,一拳锤到了文鸯的床头,离她蜿蜒的长发只有寸许距离。
“你不怕我弄死你?”
文昭恪的语气冰冷无比,他扯掉了碍事的面纱,此时就是以一张男子的面孔来面对文鸯。
“是跟我长得挺像的,就是可惜没我好看。”
而文鸯只是定定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便缩进了被窝里,声音也因为狭窄的空间而显得有些沉闷。
“我明明比你这个丑八怪好看!哼,你若是想让我对曲水流觞的事跟你道歉,那是不可能的!
文鸯,我看在爹娘的面子上饶你一次!别让我抓到下一次机会!”
说罢,文昭恪便拂袖而去,连面纱都落下了。
而文鸯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已缓缓陷入了睡梦中。
一只干燥温柔的手抚上了她的面庞,文鸯依恋地凑了过去,轻轻用脸颊蹭了蹭。
坐在床边的裘氏望向依赖着自己手掌的她,久久不语。
她转头看了翠竹一眼,后者立刻将托盘缓缓放在桌上。
一盒盒精致的香粉胭脂整齐的摆放在托盘中,上面搁着一个描金的锦匣,匣中自然是那枚通透的翡翠手镯。
这枚手镯陪伴了裘绾珠一整个少女时期,她无比珍爱这枚镯子,日日夜夜戴在皓腕上不曾取下。
直到她嫁入文国公府后,要照顾儿女们,才收进库房。
裘氏拿起锦匣,目光短暂的分神了一瞬,她犹豫几秒,最终还是将匣子放下。
“告诉你家小姐,就说我来过了。”
“是。”
她带着翠竹离开,只留下了空气中微微的暖意。
裘氏略坐片刻,就离开了落荷院,直到夜半时分时,文鸯轻哼一声,悠悠转醒。
“小姐,你醒啦!”
一睁眼,文鸯眼中就出现了琼枝放大的小尖脸。
“小姐你快看,夫人来看望你,给你送来了好多礼物!夫人是关心小姐你的!”
文鸯的嘴角浅浅地勾起了一个弧度,她伸手,拿起了最上面的那只盒子。
锦匣被她打开,露出一片明亮清澈的翠绿。
文鸯呆住了。
这个手镯,她记得。
上一世,文芝婉不知多少次向她炫耀过这只镯子,因为这是母亲最喜欢的陪嫁,不仅贵重,且对母亲自己的意义非凡。
她不止一次用这枚镯子在文鸯面前晃悠,来表达母亲对她的偏爱。
“文鸯,看到了吗?这是母亲最喜爱的玉镯,而现在,它却戴在了我的身上。”
“你说说,母亲是不是爱我多一些?”
文鸯哂笑,毫不犹豫的将玉镯套在自己的手腕上。
这一次,它戴在了文鸯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