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羽锦的身旁跟着美丽大方的皇甫蔷,以及背着长刀冷漠淡定的商牟,三人撑着油纸伞款款走来,士兵纷纷后退躲避,不可思议的看着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封羽锦,嘴里窃窃私语着。
烈羽也是诧异不已,他不由自主的踉跄了一步,而后咽咽口水默默的低下了头:想不到龙族真的拥有让人死而复生的能力,如今封羽锦涅槃重生一定不会放过之前对他暗下毒手之人……
这样想着,他竟然有些后怕起来,脊背忍不住的发抖,被一旁的七颜烈看见觉得有些不解,他问:“你怎么了?”
“我…封羽锦他本来已经死了…谁知道绝处逢生竟然被那两人救了过来……”
“有这种事?那两人面貌出众,身绕灵息,一眼就知道不是凡人。”
“他们自称是龙族之人,所以才有神力对抗西琼,如今封羽锦恐怕便是来算账的。”
“你与此事有关?”
七颜烈一早就知道,烈羽和封羽锦走得很近,上一次他亲自来辛南还是得他相助才能进宫见到烈羽,说起来自己还欠了他一个人情,只不过看烈羽的表情,似乎有些恐惧。
“我…我对封羽锦下了毒,还用针伤了他的经脉。”
说起来,烈羽也十分后悔,这一次七颜烈一定恨透了他——他心狠手辣,翻脸无情,若是换做是自己,他必然不会原谅被仇恨操纵之人。
“阿羽,你现在知错了吗?”
七颜烈只是挑眉有些愠怒,神态还算温和,这和平常的他有些不一样,烈羽怔怔的点点头,随后又补充道:“我有愧于封羽锦,不过是因为封邑启先对不住封家的,这是两码事。”
七颜烈没有说话,握紧了烈羽的手腕,他微凉的手掌有些茧子,碰着他的肌肤一阵细痒,烈羽心头一片悸动,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倘若是从前的话,他一定看不起自己因为他这个小举动而感动,然而如今他经历狂风暴雨,心机城府却还能得他温柔以待,他自问何德何能可以如此。
七颜烈一直紧盯着西琼的位置,他手里的弩箭在跃跃欲试,封羽锦居高临下,傲然屹立在血雾之中,雨滴在伞面上发出剥剥嗦嗦的声音,和着他的嗓音毫无违和感。
“本王得上苍庇护,贵人招魂,命不该绝,浴血新生,今日就要驱逐妖孽,铲除凶臣——”
封羽锦扔掉了油纸伞,从袖子里拿了一把白色的铁剑,剑身精致大气,盘绕着繁复的花纹,剑柄上还镶嵌着玄石,剑穗转眼间被雨水打湿,他却是意气风发,气势磅礴。
“王爷涅槃归来,尔等还不跪拜问安!”
商牟亦是扔掉了油伞,迅速拔出长刀指向天际高声呼喊道,雨水打湿了他的面庞,却掩盖不止他的英姿勃发,大义凛然。
士兵们面面相觑,再看看封羽锦,见他面色红润,眉眼之间都是浩然正气,随即跪拜在地异口同声的大呼:“三皇子洪福齐天,英魂回宫,尔等定当身先士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拿下西琼!”
封羽锦咬牙切齿,铁剑一指,铁器瞬间策马而来,手里拿着长矛凌空横扫,叛军的血再次染红了视野,西琼已然被重重包围,走投无路。
“击退叛军,胜利可望!”
七颜烈也举起弩箭用蒙语说道,蒙古的汉子们都握紧了武器,吹着口哨发出“呜呜!”的声音,他们扯紧了缰绳把叛军都逼退到了角落里。
“封羽锦,算你命硬!”
西琼恨恨的吐了一口血水,他手掌的灵气迅速汇聚,正要对着旁边围拢的士兵出手,突然七颜烈赶到,只见他一脚踹倒了西琼,而后趁他楞神之际射出了弩箭。
西琼在地上翻滚了一圈,之后利落的起身,他回身出掌,一股邪气打得士兵哀嚎不断,然后又借此机会双手各拿了一张血魅符,那巨大的邪物瞬间扑向了封羽锦,商牟手疾眼快的出刀,那邪物散尽却又急速合成一团黑气再次幻化成人形踩了过来。
邪物慢慢的挪动着,弄得人仰马翻,天旋地转,被锁妖绳捆住的夕涯心急如焚,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满头大汗,这时他突然看见地上有一颗黑色的珠子,他猛然间喜出望外,努力的爬过去捡了起来。
“是蚩龙的内丹,太好了。”
那一颗纯黑晶莹的珠子,正是被西琼夺走又不慎遗落的蚩龙的内丹,想必是七颜烈那一脚踹得正好,西琼估计自己都未曾察觉。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西琼就算法力高强却也是束手无策,眼看商牟提刀就要砍来,邪物也渐渐的委顿下去,他一时间居然不知如何是好。
夕涯看西琼惊慌失措的模样,估计似插翅难飞了,他不由的用灵气挣扎着,内丹发出耀眼的光芒,他竟一下子挣脱了锁妖绳。
事不宜迟夕涯赶紧飞身跃上了屋顶,蚩龙倒在琉璃瓦上浑身湿淋淋的,他面色发青,十分虚弱,夕涯心疼的擦干净他的面容,而后把内丹喂给了蚩龙。
不过蚩龙的气息紊乱,因为内丹离开原身太久竟然无法瞬间融合入体,黑色的灵力正在消散,蚩龙没有任何反应。
夕涯手忙脚乱的扶起他,正急得团团转之时,突然蚩龙脸色苍白的咳嗽起来,他明白继续拖下去也没有好处,于是心一横含住了内丹吻住了蚩龙。
唇齿相依,灵气如水,蚩龙终于吞下了内丹,夕涯面红耳赤的抱紧了他,温柔的为他灌输着灵气,不到片刻,蚩龙就恢复了精神,他睁开双眸揉揉额角:“我怎么睡着了?”
“你太虚弱了——不过,内丹你已经服下了,休息一会应该就会没事了。”
“夕涯,辛苦你了。”
蚩龙扫了一眼屋顶下被士兵围堵的西琼,他心疼的抚摸上夕涯的面颊,突然看见他身上有黑色的烧焦的伤口,他眉头一皱,紧张道:“锁妖绳?你受伤了?”
“没事了,西琼现在落败,锁妖绳没有困住我,只是皮外伤而已。”
“不过,你复活封羽锦本来就浪费了许多修为,眼下又和西琼争斗,还夺回了内丹——”
“好了,不要说了,你去帮他们一把吧,毕竟都是凡人,西琼的身上寄宿着北海龙子欢慕,恐怕他们拿他无可奈何。”
“欢慕?他不是神吗?”
“他亲口承认的,不知为何我感觉他是被人利用了,只可惜如今他心智泯灭,杀人如麻,已经回不了头了。”
“嗯,我这就去抓住他,你等我回来。”
蚩龙点点头,却有些欲言又止,看他的表情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夕涯看着他落到了地面上,黑剑在他手里幻化出黑色的灵气,那黑龙模样的气息直直打中了西琼,西琼瘫倒在地上,士兵们立马拿刀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抬起头,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商牟的脸上:“我始终搞不懂,你究竟是谁的人。”
商牟闻言,看了看封羽锦,封羽锦颔首,商牟才不紧不慢的启唇:“属下一直都是王爷的人,不过……”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封羽锦了然的微笑,拦下了他的话:“不过太子和你都一样愚昧无知,都以为他是两面三刀的叛徒,可是在本王的心里,他不过是一块试金石罢了,太子是本王的大哥,就算手足相残,他也永远是我大哥,而你就不一样了,且不说如今你是人是妖,所谓的皇叔,我封羽锦要是认你还好,我若是不认你,你什么都不是。”
封羽锦的笑,邪魅又冰冷,像寒冬里一捧新雪,他执着铁剑指着西琼的脖颈倨傲的说着,眼神里都是看穿一切的漠然。
“只可惜,我并非西琼,自然体会不到他的心酸,只不过,封羽锦,你如今可下得了手——”
他说得对,他如今是北海的欢慕,不是封羽锦的皇叔西琼,凡人的七情六欲他都浑然不觉,不过抵在他胸口的铁剑却切切实实的冰冷锐利,他不怒反笑握紧剑身,往心口捅去。
封羽锦随即脸色惊慌起来,他不可置信的直视着那一双阴沉幽深的眼睛,他想从里面寻找熟悉的感觉,但是除了冷血无情和决绝高傲什么都没有,他手一抖铁剑落在了地上,像被人拆穿了心事一般的惴惴不安。
“怎么?你下不了手,不如我自己来!”
欢慕异常的兴奋,他拿着铁剑刺进了胸膛,在所有人未曾反应过来时,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袍,他却不动声色的笑着,仿佛那剑是扎在别人身上。
“你…你疯了……”
封羽锦吓得退了两步,皇甫蔷赶紧过来扶住他,他握在她手臂上的手指不住的发抖,似乎害怕着眼前性情大变,疯狂嚣张的“西琼”。
“蚩龙,你们说他身体里藏着妖孽…可不可以把妖孽驱除之后保住他的性命……”
过了一会儿,封羽锦总算镇定下来,从小到大,对于西琼他无比的信任,只因为除了父亲封邑启,西琼就是待自己最好的人,在冷漠空荡的皇宫,西琼是他尊敬依赖的皇叔——他宁愿相信他是被妖孽附身才会谋逆造反,不然凭他的地位和权力,他已然成为朝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宠臣。
何况…他和舞己青梅竹马,惺惺相惜,就算佳人不再他也依旧难以忘怀,这就是为何他对封羽锦爱护有加的原因,加之他和封邑启也是兄弟一般的情分,他实在想不通他为何会有异心。
可是这一切,欢慕都无法解释,因为西琼的心思他无法探知。
“我可以试试。”
蚩龙颔首,黑剑变作了一根细长的鞭子,他毫不留情的甩向了欢慕,欢慕捏了个诀,巨大的邪物瞬间挡了过来。
“诛邪皆破!”
一道黑气打向了邪物,蚩龙眼眸一冷,那鞭子就打穿了邪物的身体,天地一阵晃荡,他而后翻身一踢,强大的气流撞入了邪物的体内,一声响彻云霄的爆炸瞬间扩散开来,邪气已然炸裂,之后被风雨打湿吹散了。
“你倒算是有些能耐!”
欢慕的表情有些吃惊,不过转念一想,蚩龙的修为应该在千年以上,打散邪气自然绰绰有余,不过他要是继续纠缠下去,估计自己真的无法抽身。
正想着,蚩龙的黑剑再次刺来,欢慕冷汗直冒,一闪身躲开了,他摸摸额角的汗珠,气势弱了不少:“本公子没空陪你玩了——”
说完,他纵身一跳冲出了包围,自那摩肩擦踵的士兵中猛然跃了进去,他抱起奄奄一息的雀染转眼间就踩上了皇宫的高墙,蚩龙一看他要跑,连忙追了上去。
这个时候七颜烈也尾随在其后,封羽锦看了一眼,心里明白了什么,然后他朝一边看去,烈羽心虚的立马别过头,看样子似乎有些如坐针毡,仓皇无措。
封羽锦想起在大牢时烈羽耀武扬威,面目狰狞的样子他瞬间打了个冷战,那温润如玉的面庞突然阴森恐怖起来,竟然教他逃开了鬼门关还是心有余悸,他说过只要他活过来,他便要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今时今日烈羽无处可逃,简直是天赐良机。
“商牟,把他抓过来。”
封羽锦咬牙切齿的命令道,银针扎入眉心和手筋的疼,让他时时刻刻都铭记在心,那种绝望和痛楚他此生都不想经历第二次。
商牟站到烈羽面前拔刀示意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意外和诧异,因为他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不管封羽锦是否活着,他终将为自己的罪行承担后果。
“羽锦,别来无恙。”
甚至,他还可以轻轻松松的寒暄,还是一副淡定从容,清雅温柔的模样。
“烈羽,你还有何话说?”
封羽锦的怒火即将失控,若不是现在情况特殊,他一定会一刀砍断烈羽的脑袋,这样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我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个真相,我害你是我罪大恶极,可若不是封邑启当年杀掉自己的大哥封邑则…也就是我的父亲,以及封家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的话我是不可能千里迢迢从蒙古赶过来复仇的……”
这一个伤疤,烈羽揭了许多次,在七颜烈面前,在封邑启面前,现在在封羽锦的面前,可是每一次,他都是切肤之痛,痛不欲生。
“你…你是封羽烈?本王的堂哥?难怪初见你时有些眼熟……”
封羽锦大吃一惊,随即才醒悟过来,原来烈羽是当年送往蒙古的质子,难怪初遇时就莫名的信任他,没想到……
烈羽点头,面无表情继续答话:“我不过是想要报仇雪恨罢了,如今你死而复生,我亦不会推脱罪责。”
“堂叔封邑则当年不是因为贩卖军火,倒卖私盐被御林军查处然后才抄家的吗,当年我亲自去过封家,他们确实搜出了罪证,难道这能有假?”
封家株连九族一案震惊天下,人人都知道其中缘由,封羽锦接到消息还是不相信,直到亲眼看见在封家的地窖中搜出了五十箱火药,他后来也有为封家求情,可是封邑启大公无私,不为所动,之后全部将封家族人斩首示众,而封邑则在牢中自缢而死。
“我父亲本来就是嫡子,继承帝王理所当然,众望所归,可是为何他后来要禅位给封邑启,他不过是看清了封邑启天生善妒,多疑狠毒的本性,他不想兄弟相残,辛南不稳,谁知道封邑启荣登宝座之后,却是想方设法的除掉封家!”
“不可能…父亲不可能这样做!”
“封邑启知道我父亲在朝廷中的地位和人脉,所以先逼迫他把我送去蒙古,这样一举两得,一来可以让父亲感恩他的心怀慈悲,二来让蒙古不在辛南边境蠢蠢欲动…可是后来呢,我刚到蒙古不久,封家就被灭门了,如果我父亲想要谋权篡位的话,一开始就不会让位给封邑启,所谓的贩卖军火,都是封邑启一手策划的好戏!你以为封邑启如你想象一般的光明磊落,正义凛然吗!封羽锦,你醒醒吧!”
烈羽面红耳赤,怒不可遏,他歇斯底里的咆哮着,眼里都是闪动的泪光,他何尝不想像封羽锦一样,潇洒恣意,无拘无束,可是身负灭族之仇,二十三年来,他每每午夜梦回就越发仇恨,封家百般忍让,为何就换来凌迟处死的结局?
“你好生大胆,竟敢直呼父亲的名讳!”
“哼,封邑启这个小人,不值得我以礼相待……”
“啪——”
一计耳光落在了烈羽的脸颊,封羽锦怒火中烧的瞪着他,他不容许任何人玷污他的父亲,也不容许任何人蔑视皇室威严。
“封羽锦,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如果你不相信,大可让封邑启当面与我对质,我保证你会非常惊喜——”
“闭嘴!给本王拖下去押入大牢!”
“呵呵…封羽锦,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和之前一样……”
他擦擦嘴角的血,苦笑着被侍卫拉扯下去。
烈羽确实不甘心,就算前路荆棘丛生,险象环生,他依然毅然决然的从蒙古来到辛南,他第一次见到封羽锦,为他耗尽毕生所学换血续命,他不求他感恩在心,只求得取得他的信任功成身退,如今他一败涂地,也还是无怨无悔,为了封家,为了自己,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得坦坦荡荡,了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