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封羽锦在烈羽的心里一直是个恩怨分明,善解人意之人,他对封羽锦也未曾起过杀心,之所以后来对他动手也不过是憎恨封邑启罢了。
他看着封羽锦任性妄为,随心所欲还受尽宠爱,恍惚之间好像看见了父亲封邑则的惨状。从蒙古来到辛南,他接近封羽锦,倾尽全力为他换血续命,他的有情有义确实真的,心怀叵测也是真的。
甚至有时候他也分不清留在封羽锦身边的目的,是可怜他心灰意冷,萎靡不振,还是只为了复仇。
他会迷茫,会思索,可最终还是理智代替了惺惺相惜。
封邑启如今就站在他的面前,两人近在咫尺,他高高在上却也惊慌失措,眼里透出懊悔和惊恐。
“难道…你和羽锦的死也有关系?”
封邑启过了许久才不可置信的开口,他似乎在抗拒封羽锦逝世背后的真相,却也无法阻止真相水落石出。
“你想得没错,就是我去了大牢,用银针给他下了血魅毒,还挑断了他的手筋,然后灌下了哑药,就算他被救活又如何?还不是病骨支离,有口难言!”
烈羽耀武扬威的扬唇,嘴角的笑容恣意放肆,他俊逸儒雅的五官变得邪气十足。
封邑启一听,气血上涌,面色涨红,他额角的青筋暴起,目光愤恨的盯住烈羽,而后拿起帝羽剑指住了他:“想不到居然是你!你真是煞费苦心——”
烈羽明媚一笑,随即冷笑的勾唇,他拔出士兵的剑撞开了帝羽剑,之后嚣张跋扈的抵住封邑启的喉咙:“是我又如何?比起你杀人如麻残害我封家九族,封羽锦一条命在我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话音刚落,封邑启身边的御铁侍卫首领即刻要袭击烈羽,他的手里也有一把利剑,眼看就要袭来,付雄拿起铁矛就挑开了他的剑,随后场面开始动乱,封邑启身后的屏风后面有利箭射来,张齐拿起斧头挡在烈羽身前全部劈开。
“烈羽公子,你好生到一旁去,这刀剑无眼,可不要伤了你!”
付雄回身拉了一把烈羽,耳边穿来御林军的怒喝,想必龙梓宫外是来了救兵。
封邑启趁烈羽不注意躲到了一边的书架之后,他看着混乱嘈杂的局面握紧了拳头,本来他是想佯装平心静气引西琼出来的,想不到半路上居然杀出了个封羽烈!
“陛下,这里十分危险,微臣还是护送您先行离开吧!”
屏风后面是事先潜藏在殿里的兵部侍郎左吏成安域,他此刻心急如焚,担忧无比的抱拳道。
“看样子西琼不会来了。”
封邑启点点头,随后成安域举手示意,一列精兵紧随着他们开始准备突围,不过烈羽却是一直紧盯着封邑启,见他想要离开,赶紧让付雄和张齐冲了上去。
成安域擅长用刀——他手里的青铜弯刀吮吸过无数敌人的血,只不过因为辛南世道清平,他已经许久没有拿出弯刀了,见付雄和张齐袭来,他居然有些兴奋。
“乱臣贼子,死不足惜!”
他大吼一声,挡住了付雄和张齐的进攻,而后又急速的纵身飞起,分别踹了他们两脚。
付雄一看,封邑启被精兵护送着已经下了台阶,前来拦路的人都倒了下去,他气急败坏的大吼着掷出长矛,而后又与张齐默契配合共同把成安域打得吐血不止,付雄眼看他无处可逃,就要拿起长矛刺去,千钧一发之际,凌昭拿着长枪狠绝的抽中了他的脊背。
只听得一声闷痛声音,付雄脊骨一颤趴在了地上,他盔甲上都是暗红色的血,他不可思议的望着凌昭:“臭小子,敢动你爷爷!”
原来凌昭趁他们不注意挣脱了绳子,他此刻意气风发,傲视超凡,俊郎的五官英气逼人,那长枪仿佛是神器一般在人堆中脱颖而出。
“这毛小子还真是不怕死,我去教训教训他,你把封邑启抓回来!”
张齐的斧头抡得震天响,他朝付雄喊了一句,而后握紧双斧劈向了凌昭。
“臭小子不知好歹,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
“堂堂将军居然被奸臣蒙蔽忤逆造反,真乃辛南之毒瘤!”
凌昭斥骂道,长枪毫不留情的打向了张齐,斧头上闪出刺眼的火花,张齐冷不丁的退了两步。
兵甲曳地,尸首横陈,鲜血染红了封邑启的精美丝履,他的衣袍都沾上了咸涩的血珠,护送他的精兵也一个一个的被刀剑割断了喉咙,他又渐渐想起昔日先皇时期的宫变,也是奸臣当道,宠将谋反,那两天两夜的腥风血雨毕生难忘。
“封邑启,你已经无路可退了,乖乖就范让出帝位,不然龙梓宫即刻就会沦为人间地狱!”
付雄握着长矛拦去了封邑启的去路,精兵冲上来想要挡下付雄,却被他手疾眼快全部打倒,眼看着封邑启走投无路,付雄露出了阴森的笑容。
“你当初心狠手辣杀我堂叔,如今落在我手里是不是因果报应?”
堂叔付方忠的仇终于可以报了,付雄在心里想道。
“大胆贼子,给我住手!”
恰在这时,付雄被重重打了一拳,不远处的长廊上急急忙忙跑来了锐甲铁箭的士兵,为首的是一个面容稍微憔悴但却衣着华美的高大男子,他怒目圆睁的喝了一声,于是就有蒙面的身影跳来。
付雄吐了两口血沫子,长矛和突如其来的长刀纠缠不休,那蒙面男子身形轻盈如燕,一招半式都灵活多变,且手起刀落之际又利落干脆,他一时间落了下风。
“你…你们又是谁?”
他摔倒在地上,被长刀磨灭了锐气。
“东宫,封羽及。”
封羽及上前走来,扶住了面容苍白的封邑启,他猛然跪下抱拳请罪道:“儿臣私自出狱,还请父皇责罚,只不过如今内忧外患,危机重重,还请让儿臣为辛南效力!”
“羽及……”
封邑启抚摸着封羽及的肩膀,刹那间仿佛老了十几岁,他的眼眸中都是浑浊泪光,却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
“父皇,两万精锐已经带到,上天庇佑辛南,乱臣贼子终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封羽及却还是没有起身,此前因为封羽锦之事,他被废太子,如今带罪越狱罪加一等,可叹是家国忧患,进退两难。
“羽及,起来吧。”
封邑启语重心长道,烈羽的到来让他终于了解了封羽锦被毒害的来龙去脉,被冤枉的封羽及义无反顾的前来救驾,让他顿时不胜感慨。
封羽及起身,转向了付雄:“来人,把他押下去!”
随后,付雄被士兵捆绑着押了下去,他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封邑启,算你命大……”
付雄无力招架身影已经渐行渐远,可他嘴里依然愤恨的自言自语着。
闻言封邑启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只不过目光逐渐变得深沉。
方才的蒙面男子已经不见了,又只剩下昏天暗地的厮杀,以及弥漫得密不透风的血腥味道。
这时,身后响起了悠哉悠哉的脚步声,那人仿佛是特地来看好戏的一般,一身华美的白衣,手上的长枪在掌心稳稳当当的握着。
封邑启微微一笑,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回头抱着双臂,表情更加波澜不惊,好像眼前的打打杀杀都是虚幻云烟一般,他挑眉淡然的开口:“西琼,你终于来了。”
西琼一楞,而后冷冰冰的启唇:“让你久等了。”
“你要的是什么?王权富贵?还是主宰天下?”
封邑启负手在身后,云淡风轻的接话。
西琼咬牙似乎不满他太过淡定从容的表现,长枪一滑他利落的跳至空中,冷月的光芒本就熹微,他的身影在半空中如盛气凌人的老鹰一般的遮蔽了月华,枪刃直直瞄准了封邑启的喉咙。
“王权富贵我要!主宰天下我也要!你还得不要垂死挣扎了,快些交出国玺和帝位!”
他露出了一览无余的贪婪和狰狞,长枪带着烈烈风声不遗余力的扑了过来,封邑启握起剑冲上去挡了一下,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瞬间让他砸在了地上,他捂着胸口情不自禁的剧烈咳嗽,嘴角都是暗红的血迹。
“西琼!看枪!”
凌昭突然出现,那枪一晃就到了西琼的面前,他怔了一下,如此凌厉英气的手法竟如同自己当年一般,他退了两步,皱眉:“你是谁!”
“兵部凌昭——”
“凌昭?哼!无名小卒!”
西琼不屑一顾,长枪一扫杀意腾腾,凌昭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扭头催促道:“陛下,大皇子快走!”
“父皇,我们还是先走吧,局面已经不受控制了!”
封羽及也如此说到,却见封邑启双目呆滞,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面前的西琼不可一世,桀骜不驯,仿佛是年少时结拜那时一样。
“封邑启你以为你们还能走得了吗?宫里我还有三万大军,你们就等着被全部碾碎在铁蹄之下吧!”
“怎么可能……”
“你以为我会随随便便就回宫吗?从我决定回辛南那一刻开始,你的帝位就注定再也坐不稳!”
“难不成你在北域之时就开始招兵买马,图谋造反了?西琼,我果然是看错了你!”
此刻的封邑启怒不可遏,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让西琼去往北域非但没有高枕无忧,反而是养虎为患,内心一股无名火烧灼着他的理智,他失控的执着帝羽剑朝西琼刺去。
西琼迅速的躲避,又挡掉了凌昭的枪,他不屑一顾的狞笑着,手指捏诀而过,一个高挑的倩影从天而降,那是红衣曼妙,芳华绝代的雀染,她现出了妖形,尖锐的爪子居然直接扣住了帝羽剑。
“尔等凡人!皆是蝼蚁,微不足道!”
一计红光绽放,封邑启被打中了心口跌到了地上,帝羽剑也甩出去好远。
“父皇,你快走!儿臣拖住他们!”
封羽及抹掉嘴角的血渍,他拽了一把封邑启,眼看雀染再次进宫却无动于衷,他咬牙切齿的握紧了剑,安然的接受即将而来的杀气。
“哼!你这凡人倒有些胆识!”
雀染明媚一笑,那面容瞬间娇俏无比,她的利爪抚摸过封羽及的胸口,而后猛的将他提起来甩了出去。
“咳…咳咳……”
封羽及肺腑剧痛,气血一冲吃不消的咳了血,雀染摊摊手道:“可惜我没功夫陪你玩——”
话音刚落她风一般的疾走,衣裳烈烈作响,她的爪子还带着热血,散发着令人发指的气味,封羽及艰难的抬头,而后胸口刺痛,雀染的精致五官近在咫尺,汩汩的血喷涌而出,他眼前模糊一片,最后昏迷过去。
“羽及!”
封邑启大喊,眼里起了一层雾气,可是他无可奈何,他不能回去,也不能不自量力的出手,眼看就要杀出重围,一个阴影在这时压了下来。
“封…封羽烈!”
“陛下要去哪里呢?”
烈羽还是一副温润如玉,气宇轩昂的模样,他贵气逼人,也冰冷无情,手里的铜剑打落了帝羽剑,封邑启瞬间汗流浃背。
“你…你想要干什么!”
“我当然——是要你死了!”
“你…终究要恶果自负的!”
“呵,我从来都不怕因果轮回,倒是你就该身首异处血祭亡灵!”
烈羽扬剑,刺穿了封邑启的胸膛,瞬间鲜血染红了封邑启的龙袍,那威武霸气的龙眼顷刻间诡异无比的瞪着。
他抽出一根银针,笑眯眯的道:“你也尝尝血魅毒吧。”
“住…住手,封羽烈…如果阿则在世的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对朕这个皇叔下手的!”
“皇叔?呵呵,你终于记得自己的身份了——不过,你可不配叫父亲的名字!”
烈羽冷漠的回答,捏着银针扎入了封邑启的手腕,封邑启吃疼的叫了一声,一股窒息的感觉瞬间席卷了全身,他怒火攻心的指着烈羽:“你…你果然狠毒……”
“皇叔,我不会让你如此轻易的死,我会让你受尽折磨和煎熬!”
说着,烈羽又拿起一根银针,就在他再次下手之时,突然不远处响起了急速沉重的脚步声,他手一抖居然看见了赵儒尹,他拿着武器怒目圆睁的冲了进来。
“保护陛下!”
“啊啊啊啊——冲啊!”
士兵蜂拥而上,手举长矛盾牌瞬间如水填满了龙梓宫的宫道,西琼眸子一暗,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西琼,你以为朕真的会坐以待毙吗?从那一日你不肯交出兵权开始,朕就清楚你必然有一天会群起造反,所以早就开始谋划布局了!”
趁烈羽楞神的时候,封邑启跌跌撞撞的起身,赵儒尹赶紧带人围在他的面前保护着,见西琼一脸的疑惑,他龙眸一瞪,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倨傲。
“原来你早就对我起了疑心了?哼,杯酒释兵权,你倒是恬不知耻!这江山社稷有一半都是我的心血,我若不是念及舞己的情分,早就逼宫要你退位了——”
“多说无益,你终究是朕的手下败将!来人,给朕抓住这些叛逆小人!”
话音刚落,士兵眨眼睛就包围了西琼和烈羽,雀染一看局势不对,赶紧朝西琼飞掠过去,担心道:“大人,封邑启果然奸诈无比,我们现在处境十分不利!”
不远处凌昭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他手里的长枪跃跃欲试,仿佛他们有任何举动他就会立刻袭来。
“商牟——现在到你出场了!”
西琼却是不以为然,他朝空中大喊,话毕一个敏捷的身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他半跪在西琼的面前:“主子,有何吩咐?”
“我不想看见闲杂人等!”
西琼启唇,冷冰冰的嘲讽一笑。
商牟起身,他眼里都是血红色的锋芒,听得长刀割烂皮肉的利落的声音,包围他们的士兵倒下去了大片。
“血魅之符,助吾得愿——”
与此同时,西琼慢悠悠的举起手臂,他的手指捏着一张红黑色写满了金色咒语的纸符,随着他的话语一阵狂风吹来,天空突然出现了红色的月亮——
“快…快看!血月…是…是妖术!”
不知谁大喊一声,所有人的的目光都望向天空,封邑启看了一眼苍穹中央的诡异红月握紧了帝羽剑,他看了一眼赵儒尹,赵儒尹立刻大喊道:“都是逆臣叛徒的障眼法,我们不能上当!”
他这一说,士兵们似乎都醒悟过来,他们摇摇昏沉的脑袋再次挥舞着武器开始战斗起来。
西琼悄无声息的笑起,道:“破!”
一声惊雷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穿入耳畔,空中突然飞来了密密麻麻的血红蝙蝠,蝙蝠张着血盆大口朝着士兵们扑了过来。
“陛下小心!”
一个张牙舞爪风蝙蝠朝封邑启飞来,赵儒尹手疾眼快的拿剑砍死了,地上一滩黑色的血迹,腥臊的味道令人作呕。
“啊啊啊…救命…妖怪!”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啊…救救我…救救我……”
士兵哀鸿遍野,他们被蝙蝠咬得皮开肉绽一个劲的地上打滚,眼看着西琼的人都安然无恙,剑拔弩张,封邑启有些慌了。
“大人,这是什么?”
雀染看着黑压压令人毛骨悚然的蝙蝠,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
“阴阳家血魅符。”
西琼淡然回答,额头有一个黑色的印记闪了一下。
天边吐白,薄云团团,已经过了五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