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掌而已,封邑启被雀染打得倒在了身后的矮榻上,温热的血从他嘴角滴落,他痛苦的俯在地上颤抖,眼前和衣袍上都是鲜艳的红色。
他艰难的抬起头,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一步走来,风华绝代,妖娆多姿,更欺人太甚的是她一脚踩在帝羽剑上居高临下说道:“帝王之心想来可以提升道行,那我就不气了。”
雀染伸出利爪抚摸上了封邑启的胸口,她舔舔嘴唇渴望的睁大了血红的眼睛扬掌就要剐出封邑启的心,那垂涎欲滴的眼神让封邑启毛骨悚然。
“妖女住手!”
眼看雀染的利爪就要抓伤封邑启,殿外突然一声怒吼响起,那声音宛如平地雷声吓得雀染缩回了手。
一个身形如树,挺拔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蒙住了面容,眼神无比的冷漠犀利,二话不说就拿刀朝雀染砍来,雀染始料不及赶紧放开了封邑启,破口大骂道:“你是谁!敢坏我好事!”
那人却不回答,刀刃利落而果断,加上他动作迅速且毫无章法,雀染一时间难以抵挡,索性再次施展了妖法扑了上去,血光照得那人睁不开眼睛,雀染抓住时机狠狠拍了他两掌。
那人倒地淬了两口唾沫,眼神如冰霜一般的寒冷决然,他扔了长刀赤手空拳又一次不遗余力的攻向了雀染。
“不知死活的东西!”
雀染嗤之以鼻,双手的血色光辉更加的刺眼,这一次她已然起了杀心。
封邑启捡起了帝羽剑,他艰难的起身,一抹嘴边的血迹执剑而上,金色的凰鸟绽放着辉煌的锋芒,雀染突然被巨大的压力掀倒了。
“帝羽剑真的有凰鸟的灵力?糟了……”
她捂住闷疼的胸口惊慌失措道,待帝羽剑刺来的时候,她急忙打了个滚起来了,手里的光却慢慢的黯淡下去,她紧张的退了两步:“封邑启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着急忙慌的逃了出去,那蒙面之人立马去追了,好不容易追上了,眼看就要擒住雀染,可是平白无故要冒出了一人,那人也通晓灵法,手里有白色光束明明灭灭。
“竟然是你!”
一招交手,蒙面人觉得不可思议,不等那人反应就飞身落下了屋顶无影无踪了。
“属下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一个年轻将军带兵跪在了龙梓宫门口,宫人进来急急忙忙开始打扫,御医也过来给他清理伤口,封邑启才忽然想起为了救他被杀害的胡全金,他的面色微微苍白,叹了一声,眼里有些些惋惜:
“把胡管事好生安葬,赐予其家人黄金千两,良田百亩,就当是他侍奉朕这么多年的一些补偿。”
说完,他才看向殿外跪着的三百御林军,语气不瘟不火:“你是赵爱卿举荐的凌昭?”
将军凌昭楞了一下,抱拳低头道:“末将正是凌昭。”
“听说你有百步穿杨的神技,可是真的?”
“末将不过是小时喜欢射箭,家父时常悉心教导,少年时期稍有进步,不敢当此谬赞。”
“仪表堂堂,谦逊谨慎,是个好苗子,朕很欣赏你。”
封邑启握紧了帝羽剑,无比欣慰的看着凌昭——这个年轻的将军,像极了昔日的西琼,可惜后者初心已忘,即将万劫不复了。
“多谢陛下抬爱!凌昭定为竭尽全力陛下铲除奸佞,匡扶朝政!”
凌昭俯首帖耳回答道,那个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模样让封邑启内心复杂无比,曾几何时他和西琼也是这边的心无旁骛,志气满满。
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骗不了别人,亦是骗不了自己。
“陛下,凌昭将军,叛军已经抵达护城河北口!”
探子来报,这个消息让封邑启瞬间清醒了不少,他胸口的伤口也隐隐作痛。
凌昭起身,正气凛然道:“传令下去,一千精兵即刻前往北口抵御叛军!”
说完,他作了一揖就带兵走了。
御铁侍卫首领从黑暗中现身出来,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他握着剑跪下道:“主子,您吩咐的事情属下已经全力调查,太子残杀三皇子一事诸多疑点,案情尚有蹊跷。”
“说来听听。”
“当晚守卫大牢的狱卒全部身亡,很明显是凶手有备而来,属下请仵作和御医共同查看了狱卒的尸体,发现他们皆是被银针刺中了死穴瞬间毙命。”
“银针?怎么回事?”
“属下初步推断,凶手极有可能是从医之人,而后属下私下调查了御医院,发现院中并无凶手杀人的银针,线索在此处便断了,后来属下前去三皇子待过的牢房探查过,发现了稻草中的银针和断掉的玉簪,上面还残留着血迹。”
他从怀里拿出了半截青色的玉簪递给了封邑启,封邑启接过仔细的看了看,这确实是封羽锦的簪子,那尖锐之处还有淡红色的血渍。
“这是谁的血?”
封邑启皱眉。
“三皇子身上并没有相符合的伤口,所以可以肯定他和凶手一定搏斗过,三皇子拿簪子戳伤了凶手,凶手恼羞成怒用银针挑断了三皇子的手筋,之后又灌之哑药。”
“如此心狠手辣,看来是对羽锦恨之入骨,难道真的是……”
封邑启冷不丁的哆嗦了一下,他捏紧了拳头,封羽锦的簪子扎得他十指连心一般的疼。
难道真的是兄弟相残的惨剧吗?
“陛下,三皇子身上共有三处明显伤口,都是被银针所扎,而且都有血魅毒,只不过仵作验尸的时候发现三皇子身上有多处淤青,胸口和小腹力道比较轻,像学武不精之人造成,而致命伤其实是脊背的两掌,并非血魅毒。”
此话一出,封邑启瞠目结舌,他急忙问道:“脊背的是致命伤?当时在大牢中御医不是说血魅毒毒性猛烈,羽锦是失血过多才……”
“当时御医不过粗略的探查了一番,致命伤确实是在脊背的内力深厚的两掌,也就是说谋害三皇子的其实有两人。前者施针下毒逃之夭夭,后者为确保万无一失再度出手。两人之间的关系暂且不明确。”
其实封邑启从封羽锦遇害起就一直派人私下调查此事,而受命之人便是面前的御林军首领,他本以为不过一桩简单的手足生隙,争夺皇权的戏码,却没想到牵扯出那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羽及很聪明,应该不会在朝政动荡之时出手,而且丞相之死他也深受其害,朕知道他看中地位和权势,不过…他没有必要为了推翻羽锦如此冒险…而且,他要是有心害人,自然不会让人抓住了把柄……”
现在细细想来,封邑启也是觉得很多地方都不对劲,可是当时人证物证皆面面俱到,他没有理由徇私枉法。
“陛下,有些话属下也不好说,还请陛下见一个人。”
“何人?”
封邑启疑惑不解的皱眉,却见他作了个手势,门外瞬间响起了脚步声,随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御铁侍卫拖着一个伤痕累累,衣衫褴褛的女子上来了。
“喂快醒醒,见过陛下——”
女子被毫不留情的摔到了地上,她散乱的长发下是一张青灰色的面庞,她缓缓抬起头来,惊慌的行礼:“奴婢…绿蕊,参见陛下。”
“绿蕊?这名字朕似乎有些耳熟——朕想起来了!在大牢那日,你和西琼一起出现,拿出了在东至宫搜查到的太子谋害三皇子的血魅毒!”
封邑启恍然大悟,瞬间怒气冲天,他指着绿蕊咬牙切齿的说道。
“陛下,属下发现她时,她被人推进了皇宫北离亭旁边的枯井中,想来是凶手利用完她之后就要杀人灭口。”
“凶手究竟是谁?”
封邑启深吸了一口气,眼看就要龙颜大怒,绿蕊吓得浑身哆嗦,她俯在地上断断续续道:“陛下…绿蕊…绿蕊……”
她咬紧了牙关,眼里唰唰的流下来,她也没想到那人如此心狠手辣,居然要在她毫无利用价值之后除掉自己,她心里怨恨愤怒,却在想到家人之时化作了满腔心酸。
“凶手…凶手就是太子殿下!绿蕊亲眼看见他拿回了血魅毒,还和心腹一起谋划毒杀三皇子的计划……”
她的脊背一阵颤抖,握紧了拳头,她明白真相,可是她不能和盘托出,那人以家人姊妹的性命要挟,她不得不撒谎粉饰一切。
“你说谎!我带你来时你明明说不是太子——”
御铁首领捏住她的下颚,见她泪眼婆娑,却坚定无比,他一时有些恼怒。
春光灿烂有时在,荣华富贵皆成空,她本以为她会得到自己想要的锦衣玉食,却没想到最终还是卑微如尘。
封邑启看着绿蕊的神情,他摩挲着腰间帝羽剑的剑鞘,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可是他要的不是凭空而来的遐想,他要的是铁证。
“无用的人,没必要继续留着。”
封邑启转身,闭上了眸子。
御铁侍卫眸光一冷,掐住她的脖子突然用力,绿蕊挣扎了几下便倒地而死,她不甘心的睁着眼睛,似乎还怨恨着什么。
侍卫把她拖了下去,殿内又是一片寂静。
雨停的时候星河少主推开了木窗,长廊上的灯笼光影朦胧迷离,他拿了一块檀香点燃,不紧不慢的放入香炉中,榻上的少女在此刻有了苏醒的迹象,他显得尤为精神抖擞的踏步走了过去。
“绫儿?”
他的语气温柔得有些过分,而后摘下斗笠目光殷切的看着慢悠悠睁开眼睛的绫儿。
“诶…我这是在哪里…你又是谁?”
绫儿紧张的环顾四周,发现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她不自觉的抱紧了被子。
“绫儿,你不认识我了?”
星河少主的脸上露出悲伤,他伸手要去拉住绫儿,却被残忍的推开。
“你…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你究竟是谁?夫人在哪里…我要回去!”
绫儿害怕的缩了缩身子,星河少主给他一种过于冰冷的感觉,虽然他说话时温柔似水,可她只要一看见他的眼睛就情不自禁的发怵。
“绫儿,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每年的上元节都要陪你一起逛集市,放花灯,我也说过,我日后不管穷困潦倒还是锦衣华服,都不会忘记你这个妹妹。”
星河少主温柔的揽住她的双肩,尽量表现得平静淡定,可那一双满是泪光的眼睛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激动。
“哥哥…你是哥哥?可是…可是哥哥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一番话绫儿怎么会忘记呢——她日夜盼望着哥哥扶央可以从鬼道安然无恙的回来,完成他的夙愿成为墨家统领,她答应过自己的,要陪自己逛街放花灯,可是他自从去了鬼道以后,就从此渺无音讯。
她以为他是生自己的气了,在墨家所有弟子中,她辈分最小,所以就倚仗着大家都宠爱她任性妄为,那一日扶央去鬼道之前,她还要吃炸咸糕,偏偏扶央惜时如金不愿去买,她便一直闹,还说自己再没有她这个哥哥……
“绫儿,哥哥是有难言之隐的……”
星河少主叹了一口气,轻柔的摸着她的头发。
“你为何会变成这番模样?”
绫儿吸吸鼻子,揪住了自己的衣袖。
“这事说来话长——你体内的竹叶青我已经帮你解了,以后你就待在星河吧,这里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有助于你好好休息。”
“你怎么会成为了星河的大魔头…还要和正道作对……”
绫儿的眼里透着疑惑,她似乎还在怀疑他的身份。
星河少主没有说话,拿出了蓝龙剑,绫儿看了一眼,抚摸着上面繁复的花纹情不自禁的落泪。
“你看,这里有个凹痕,是你九岁那年觉得好玩抱着它满院子跑,结果不仅自己摔了,蓝龙剑也留下了痕迹。”
星河少主说着,轻轻一笑,关于绫儿的记忆不管过多久都是美好的。
绫儿仔细一看,剑圣的龙纹出果然有一明显的痕迹,她打消了所有的疑虑抱紧了他的胳膊,眼泪汪汪的撒娇道:“哥哥,我还以为你不要绫儿了……”
“哥哥怎么可能不要绫儿呢,傻孩子。”
星河少主无奈的叹气,宠溺的抱紧了她,就像是从前无数个夏日一般,两人仰天躺在杨花树下,她总爱窝在他怀里胡闹。
“哥哥,墨统领他们是好人,还有夫人也是…你不要伤害他们可以吗?”
过了一会儿,绫儿抬起头直视着他,她的眼里都是天真无邪的色彩,果然孩子会原谅所有罪恶,绫儿也不例外。
“绫儿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可是哥哥无法原谅墨家和墨语……”
星河少主低着头,他何尝不痛快,何尝不愤怒,他想要不计前嫌的原谅所有,可是他曾经受过伤痛的每一寸皮肉都不允许他优柔寡断,以德报怨。
当年他掉下岩浆之中,浑身炽痛无比,他的血肉都在滋滋作响,他甚至可能听见地府的哀嚎和鬼魂的怪笑。
如果当初他死在鬼道,可能就真的会放弃执念,可是天意如此,他活下来了。
“哥哥……”
“嗯?”
都说亲人之间或多或少都心有灵犀,绫儿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悲伤和愤恨,她抹去了脸上的泪水,突然一本正经的说道:“不管哥哥做什么决定,绫儿都不会反对,因为绫儿知道,哥哥对绫儿的关心是不会变的。”
他楞了一下,暗想着这还是当年那个任意妄为,刁蛮娇纵的小丫头吗?她似乎真的在慢慢长大了。
“谢谢绫儿。”
他笑了笑,悲伤瞬间烟消云散,这世上他只有绫儿一个亲人,他不会让她再被墨家那群人约束操纵。
其实绫儿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孩子,她不过是害怕哥哥再一次离开罢了,这五年期间,她一直很后悔当初对他说的话,如今失而复得,她已然觉得十分幸运。
护城河北口,凌昭带来的一千人已经差不多全军覆没,烈羽带来的军队似乎有长驱直入的意图,眼看着北门就要沦陷,他一时一筹莫展。
“将军,援兵应该马上就到,您还是先回宫中吧!”
士兵挡在受伤的凌昭面前如是说道。
凌昭长枪一掷,翻身飞起踹倒了三个敌兵,他看看正在大杀四方的付雄和张齐,喃喃自语道:“想不到对手如此要强!”
“无名小儿!快快投降开放城门!”
这时张齐提着斧头就砍来,他虽然身材矮小,可是动作极其迅速狠利,凌昭满头大汗的退了一些,随后长枪劈去,似有破云碎日之力。
“哎呀想不到宫里还有如此年少气盛的毛小子!就让爷爷我好好管教管教你!”
凌昭的那一枪压得张齐的斧头嘎吱作响,张齐吐了口唾沫嬉皮笑脸的踹了一脚,同时抡起斧头劈了过去,凌昭轻松一挡又纵身握枪急速刺来。
烈羽看两方人马正打得激烈,手里都是冷汗,这个时辰早朝的官员大臣已经已经在路上了,封邑启或许正准备请君入瓮。
烈羽终于想明白封邑启为何故作懦弱了,估计是想要把威胁皇权帝位的绊脚石全部收拾了,他兵临城下了还召集六部之人,目的肯定就是想要当场抓住谋权篡位,大逆不道的西琼。
封邑启早就想除掉西琼了,只不过一直抓不到他的把柄而已,此次西琼按捺不住自投罗网,封邑启自然名正言顺拔掉这棵遮天蔽日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