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寒和九妖被星河源源不断涌进来的弟子逼进了角落,两人都是满头大汗,浑身是伤,烟斗和云纹戒尺的光芒也变得黯淡浑浊了。
脚步越来越近,霁寒的心瞬间也跟着突突的跳了起来,一股不同于之前任何时刻的强大压迫的力量渐渐的近了,近了……
“少主。”
星河弟子都纷纷的行礼,脸上又恢复了不染丝毫杂质的冷漠和严谨。
“霁寒,你现在应该懂了吧,本座不是不能杀你,是希望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墨家的能力本座根本不屑一顾。”
星河少主手里的蓝龙剑指向了霁寒的喉咙,看他故作镇定却呼吸急促,他无比的心旷神怡。
九妖的目光落在蓝龙剑上,她猛然想起:扶央是被星河少主杀死的,他手里的蓝龙剑就是铁证。
“哼,不知好歹。”
星河少主冷冷的咬牙,接住了九妖突然打来的烟斗,他无比憎恶的推开了她,星河弟子立刻上前抓住了她的肩膀,而后锋利的铁器亲吻上了她的脖子,她不由的打了一个哆嗦。
“你杀了扶央…我一定要杀了你为他报仇!”
星河弟子见状,压着九妖跪在了地上,铁器瞬间割破了她白皙的皮肉。
霁寒挑眉也盯住了蓝龙剑,他似乎已然明白了,虽然他没有见过扶央,可是墨家的蓝龙剑他早有耳闻,相传此剑是天外神石铸造,可以杀妖除魔,撼动惊雷,若是凡人与之抗衡更是会见血封喉,魂飞魄散。
难道这一次他就要葬身在星河了吗?
霁寒暗暗的咬牙,奈何身在水深火热之中无可奈何,看这架势星河少主或许打算斩草除根了,至于雪音估计也处境十分危险……
“你到底想要如何?”
在心理战术上,他输得一败涂地,星河少主太过盛气凌人,也太过无懈可击,他承认永远摸不清出他下一步的举动。
“本座现在改变主意了——”
星河少主勾唇,谁也看不见他幕篱下的表情有多么的无情和森冷。
蓝龙剑抵住了霁寒的胸膛,他握住剑身便要狠狠的刺去,霁寒抽出戒尺急忙抵挡,却被身旁的弟子砍了一刀,他的胳膊瞬间血流如注,眼看蓝龙剑就要落下来,九妖使出全身力气挣脱了钳制挡了上去……
钻心的疼痛让五脏六腑都结冰了一般的空荡荡,九妖的胸口都是鲜血,蓝龙剑流转着诡异的光芒,星河少主的手指在颤抖,他踉跄着抽出了全是湿热色彩的剑刃,霁寒跪下去抱住了九妖,大喊:“九妖护法……”
“霁寒…你快走…其实…其实我活着早便毫无意义了……”
九妖妩媚艳丽的精致五官瞬间失去了血色,她面如死灰一般的安慰着霁寒,热泪盈眶的眸子都是朦胧的光芒,她仿佛看见了昔日英俊羞涩的少年,他递给她一把还带着晶莹露水的野花,笑容比冬日的暖阳还要温暖许多……
血,染红了所有人的双眸,霁寒的戒尺也被鲜血浇灌绽放出耀眼的光辉,仿佛是天地间最威风凛凛的武器,一大片星河弟子倒了下去。
蓝龙剑挑起锋芒朝霁寒再次刺去,戒尺迅速的旋转而来,将蓝龙剑打开了几分,星河少主虎口一麻飞身踩上墙壁抓住了霁寒的肩膀,星河弟子大吼着怒气冲冲的拿着剑捅了过来。
霁寒青筋暴跳的咆哮着踢开了他们,抓着星河少主的手借力出了一掌,强大的气流震散了众人,星河少主也始料不及的退到了一边,霁寒的身形好似风一般的掠过他的眼前,然后立刻消失在了门口,他纵身跳上了屋檐,身后都是血滴,一滴一滴的湿透了干燥的夜。
“追!”
星河弟子叫嚷着冲出了石牢,其中一人见星河少主气喘吁吁的捂着胸口担心的扶起他:“少主,您没事吧,要不要属下送您回去休息。”
“本…本座没事,墨语就在外面,霁寒估计去和他会合了,你们赶紧去,必要的话一个不留!”
星河少主勉强的起身,他抹去嘴角的血渍厉声道,气场比之前更甚。
“是,属下明白。”
那人便匆忙跑出了石牢,待他的背影彻底看不见时,星河少主终于宛如抽空来力气一般的瘫坐在地上,他搂住血泊中的九妖,猛然间就哽咽起来。
“你总是这样喜欢强出头…我若再多用半分力气你就会当初毙命,你为何这般愚蠢……”
他懊丧的吼叫着,像一只竭嘶底里的猛兽,他隐藏了太久的喜怒哀乐,日日夜夜都要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一般的伪装自己,可是现在他却无法克制住悲伤,他抽泣着,涕泗横流的握紧了九妖时冷时热的手腕。
“早就说过了扶央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懦夫…你却守了他那么久,你知不知道为了忘掉你我花费了多少心机……”
他曾经费解心血的想要忘掉她妖娆无双的面容,然而每每午夜梦回却适得其反的在心口更加清晰,他以为时间会给他的一切,权利,法力,还有此去经年永不相见的故人,可是最终他还是拗不过宿命。
“九妖,扶央…回来了,你快醒醒,扶央真的回来了——”
他摘下了幕篱,露出了清雅刚毅的面容,束起的长发有一些凌乱,却更显得他棱角分明,英气逼人。
“我就是扶央,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当初鬼道一别,我们居然四五年未见了。”
他温柔的浅笑,小心翼翼的摩挲着九妖苍白的面颊,那无比虔诚又纯粹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件绝世珍宝。
“九妖,当年我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我突然消失,或许也不会发现墨家的自私虚伪,墨语更是为了成为统领机关算尽。”
他带着冷笑,遥远且深刻的记忆慢慢的苏醒了。
五年前,墨家竞选墨家统领,所有人都期待着他可以过关斩将坐上宝座,因为他是巨子最得意器重的弟子。
“扶央,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梦想成真成为下一届的统领!”
此前他最好的兄弟墨语还特意前来鼓励他,他脸上都是灿烂耀眼的笑容,可是他现在想来却那么的装模作样,丑恶至极。
“墨语,我去鬼道这段日子还麻烦你照顾九妖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了,不过她一直不同意你去鬼道……”
“没事,我和她说明白了。”
“好吧,你安心去吧,我备上好酒等你凯旋归来!”
墨语拍拍他的肩膀,眉眼之间都洋溢着只属于少年的活泼开朗。
后来,他去了鬼道寻找机关图,却不想两天后中了幻术被妖狐迷惑身处法阵之中无法脱身。
走投无路的他发出了信号给墨家,本以为会得到营救,谁知道只有墨语一人赶来了,他手握着藏月,脸上是让他茫然懵懂的狠绝。
“你知道让你来鬼道寻找机关图是谁的主意吗?”
墨语笑吟吟的问他,却不曾有半分的温度。
“不是巨子特地为了磨炼下一届统领的考验吗……”
他倚靠着蓝龙剑慢慢起身,却被墨语出其不意的打了一掌。
“你…你做什么……”
他轰然倒地吐了两口血,不敢相信的望着他。
“让你来鬼道找寻机关图的主意是我提的——统领的位置尊贵无比,谁人不垂涎欲滴?扶央,你终究是不如我的。”
“你说什么…是你…我们不是兄弟吗墨语,你居然为了权利和地位与我倒戈相向……”
墨语朝他走过来,眸子冷冰冰的毫无波动,他咬牙踩上了他的脊背狠狠的用力,他疼得头昏眼花,不住的挣扎。
藏月的剑刃抵住了他的喉结,墨语的笑容突然又明媚又清爽,他不屑的盯着他:“你还不明白吗?我懒得去争,所以让你先把那些无名小卒解决了,然后再让你来鬼道中自寻死路——鬼道之地,猛兽妖魔出没,没有人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墨语,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与我刀剑相向的居然是平日里和我最亲近的兄弟……”
他的内心五味杂陈,握紧的手也乏力酸软。
“扶央,你太愚蠢了,居然为了统领之位真的来鬼道了。”
墨语哈哈大笑,眼里都是轻蔑,他疾走几步纵身提剑便不留情面的砍来,他被逼得节节败退,最后在一个峡谷边停住了。
峡谷地势崎岖,危机四伏,其中还回荡着野兽的嘶吼,他本以为墨语会善罢甘休的,可是没想到他却穷追不舍,最后把他逼到了峡谷边缘,那里是有一条巨大的裂缝,裂缝之中是炙热鲜艳的熔岩。
“你是自己跳下去还是要我帮你一把?”
墨语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藏月。
“墨语,你为何会变得如此歹毒?所谓的权势和利益昔日你视若无睹,也是因为如此我才自告奋勇的想要角逐统领之位,可是现在你却……”
他想不通墨语为何会性情大变,他明明说过自己不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然而现在他面前面目狰狞的也是他。
“废话少说,你去死吧——”
藏月在他的眼前如梦似幻,他被妖狐迷惑本就浑浑噩噩的,如今手脚迟钝冰凉,居然就那边被他刺穿了胸膛,血在空中飞散,他飘飘然然的落下了峡谷。
墨语阴森恐怖的脸越来越远,他与熔岩合二为一,皮肉都是无比的火热干燥。
或许是上苍乞怜,他没有死。
他被一只金龙救了起来,金龙浑身都是闪闪发光的龙鳞,睁着硕大的金褐色眼瞳,呼吸热烈且平缓。
龙吟响彻云霄,他被送到地面上,衣袍因为火焰的缘故破旧不堪,他的蓝龙剑却是如往常一般的银光灿烂,明亮干净的剑身倒映着他伤痕累累的面庞,他才猛然清醒过来——原来他真的没死。
之后,他在金龙的庇佑下离开了鬼道,却再次遇上了腥风血雨,那一夜月黑风高,竹林中冷风瑟瑟,他遇见了奄奄一息的星河黑主。
星河黑主告诉他,自己的亲生骨肉为了夺权篡位派人前来追杀他,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得逞。
“既然本座在绝处之时和你遇见便是有缘…我把令牌交给你,你定要替我铲除逆子安定星河……”
星河黑主拿下了拇指上的绿色扳指放在了他的掌心,没等他说话就一命呜呼了。
不多时星河少主果然追过来了,他的目的是他手上的扳指,那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
原来凡人真的会为了权力六亲不认,不惜弑父,前有墨语背信弃义,后有星河少主丧尽天良,他的胸腔起了一股无名怒火。
手起刀落,剑气如虹,星河少主已然变成了一具尸体,其余的弟子也永远合上了眼睛。
他拿过他的幕篱,捡起他的令牌,对着一地的血默默道:“从今往后,我就是星河少主星轲,墨语——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而后他易容换脸,孑然一身去到了星河。星河少主弑父的秘密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所以他安然无恙的坐上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成为了江湖传闻中的地狱魔头。
这些往事,他抱着九妖一字一句的全部说完,昔日的愤怒和仇恨似乎已经变得淡漠了,不过他永远无法原谅墨家和墨语。
其实后来他曾经去过墨家,伪装成丝毫不起眼的人,却还是被告知墨语在他消失不见后迫不及待的成为了统领,而九妖也去了峡谷驿站。
所以他便千方百计的设计陷阱,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终于让他等来了今日,他要让墨语也付出应有的代价,他要得到梦寐以求的机关图,他要让墨家从历史洪流中消失。
他不是扶央,他是星轲,他的星河要成为天下第一,取代墨家和儒家成为正统。
无心扶着慕岩回来的时候院子里都是打打杀杀,凌乱不堪的战场,墨语和卫子青都被困在人群之中,她瞥了一眼赶紧走了,待她走上昏暗的鹅卵石小路时几个星河弟子脚步匆忙的过来了。
“护法,你没事吧!”
“慕岩师弟怎么了!”
“他中了毒箭,快点扶他到厢房去,然后去请药女给他疗伤。”
无心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她龇牙咧嘴的扶好慕岩等他们过来接手。
“护法,你也受伤了,还是一起去吧!”
“不用了——少主现在怎么样了?”
无心焦急的催促着弟子把慕岩扶走了,她抱着剧痛的胳膊冷汗直冒,不过看情况星河全部乱了,少主的安危她一定要上心。
“少主在石牢——小心!”
弟子正说着,突然表情一冷飞身拉住了无心,无心狠狠的砸到了地上,原来是屋檐下跳下来一个人,拿着武器就打了过来。
“是霁寒!他怎么逃出来了…不行,我得去看看少主!”
“你的伤口流血了,估计再用内力会气血不足的。”
“没事,此次鬼魅夫人也来了,她和杨时酒就在山脚,待会儿估计就会众多帮手攻上来。”
“少主那边不如我去吧,你回去先休息一会。”
“你还是去院子里帮忙吧,霁寒一去墨语他们如虎添翼,我怕会出乱子。”
无心斟酌再三还是拒绝了弟子的好意,她扯烂了裙角变成布条粗略了包扎了一下伤口而后便往石牢走去。
路上想起了环月,她眉头一阵乱跳,不过她摇摇头压住了不详的预感,默念道:“上天保佑,环月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夫人,前面就是星河了,消息来报墨统领他们被困住了,现在双方正在对峙。”
杨时酒举着火把踏上石阶,不远处就是星河的后院。
鬼魅夫人点点头,转眼看了看昏迷的绫儿,她心疼的抚摸着她青黑的两颊道:“喝了我的血她应该可以坚持半日,不过还是要尽快拿到竹叶青的解药。”
“嗯,夫人不要太过难过了,凡事都有法子的。”
杨时酒出言安慰道,招招手叫人过来把绫儿抱了下去。
“走。”
鬼魅夫人缓和了情绪,美丽迷人的眼眸瞬间变得冷静寒凉,她举着火把和杨时酒带着众弟子头也不回的上了石阶。
杨时酒踹开了大门,两个星河弟子瞬间拿刀砍了过来,他眼都没有眨一下投出了两枚铜钱,只看见两人颤抖了一下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院子里墨语和卫子青都双目猩红,汗如雨下,见鬼魅夫人和杨时酒到了都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
“子青,我们的人已经到了!”
鬼魅夫人踢开身前想要出手的一个星河弟子,她袖间的红练刷的一下闪电一般的飞了出来。
“少主!少主出来了!”
杨时酒突然看见了一个挺拔的身影往这边纵身跃下,他身后都是黑衣蒙面的杀手,其中还有手拿折扇一脸凝重的赵书义。
“师兄,星河少主就在石牢,赶紧带人过去!”
霁寒看了一眼杨时酒,他的衣裳上都是暗红色的血渍,杨时酒心头一惊,不由担忧道:“少主,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过九妖护法她为了救我,已经……”
说到这里,霁寒就无比的愧疚,若不是他被星河少主牵制住,九妖也不会为了救自己丢掉了性命……
“霁寒,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了,人各有命,九妖大义凛然死得其所了。”
墨语拽了失神的霁寒一把,正好躲过了一人的攻击,霁寒没有答话,手里的戒尺却更为利落干脆,所到之处都是哀嚎和血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