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寒哥哥,星河弟子都出去了,真是天助我们。”
雪音足尖轻点稳稳立在星河前院的高墙上,嫣然一笑,好似天外神女一般光彩照人。“无心就在前面,我先探一下她的实力,你晚些出手。”
霁寒却依旧冷漠严肃,不带一丝感情的开口。
“好。”
纵然如此雪音还是满心欢喜的,至少可以和霁寒一起并肩作战,这可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
霁寒纵身跃上琉璃瓦台,衣袍瞬间翻飞开来,就算离了那么远雪音还是感受到了他赤裸裸的杀意,眼里顿时都是倾慕之情。
墨色穗子穿掌而过,带起烈烈的风声,此时此刻霁寒手里多了一把白玉金刃云纹戒尺,那是儒家世代相传的宝器,价值连城,法力无边。
戒尺约有他的手臂一半长度,尾坠牛血墨染穗子,尺身雕刻精细云纹图案,戒尺外镀黄金银水达到坚不可摧保护内里晶莹白玉的效果,又以镂空手法在尺上绘以戒律法印,寓意慎思慎行,奉顺道义,霁寒手中的戒尺与一般劝诫弟子读书写字,尊师知礼的戒尺最大的不同便是白玉尺身之下隐藏着金色利刃。
这一次霁寒拿出了白玉金刃云纹戒尺,血魅毒的解药他势在必得,如若不然便血溅星河,同归于尽。
反正来时便已经交代了赵书义和杨时酒,他过了时辰回不去,就联合墨家一起攻上星河。如此他已经毫无后顾之忧。
无心情不自禁就走到了星河的后院,这里花团锦簇,绿树成荫,虽然已经到了夏末,可这里的景色丝毫不减繁茂,她走入园中信手拈了一朵小花,心里想着西域再好,始终没有如此精致淡雅的景致,更重要的是星河让她有一种家的归宿感。
一阵风吹过,凉意丝丝入扣,无心情不自禁的拉了拉衣襟,同时眼皮一跳,她明显感到了一分奇怪的气息。
就在她转身想要证时的那一刻,她的面前突然袭来一把戒尺,那戒尺却是华丽好看,又杀意凌然,抬眸仔细一看,面前站了一个白衣如仙,冷漠薄凉的邪魅男子。
她退了几步,警惕的一转凤凰笛:“你是谁?胆敢上星河来送死!”
“儒家霁寒,失礼了。”
霁寒启唇,眼眸冷光朦胧如雾,他手里的戒尺都凝聚了凌厉的灵气。
“儒家…儒家少主!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心大惊失色,却已经来不及抵挡,戒尺决然出手已经径直往她额头打来,她清楚的看见白玉之下闪闪发亮的金色利刃。
江湖上一直有一句话,白玉金刃,风云隐晦,云纹戒尺,见血封喉,无心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了其中意思。
凤凰笛横于唇边,急促悠扬的乐音立刻响起,霁寒的灵力被削弱了几分,不过戒尺依旧不减凌厉气势往无心飞去。
无心无可奈何,只能纵身一踢,谁知判断有误居然扑了个空子,她有当机立断捏诀在前,一道白色的屏障挡在了她的面前,戒尺终于被阻挡住,而无心早已冷汗打湿了面庞,她顾不上这些只想彻底逼退戒尺。
霁寒一看,衣袍一掀利落出掌,他掌风干脆冷冽,就仿佛是北国纷纷扬扬的白雪一般,无心心头一凉空手接下他一掌,强大的灵力灌入她的五脏六腑,她咬牙切齿的跪坐下去,然后痛苦的吐了一地的血。
戒尺回到霁寒的手中,他不带一丝犹豫抵住无心的喉咙,见她气势全无,吐血不止估计是暂时没有还击之力了,便伸手到她面前:“血魅毒的解药拿来。”
“咳…咳…想不到是为了一念真人而来……”
无心俯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嘴角的鲜血沾湿了凤凰笛,她此刻面色发白,形容枯槁,仿佛一瞬间抽空了魂魄,被霁寒如此一说她恍然大悟,而后笑容满面的抬头:“血魅毒是我在西域…偶然得到的…就算你把我杀了…我也没有解药……”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霁寒睁大了冰冷刺骨的眸子,尺刃贴着无心的脖子贪婪的吮吸着红艳艳的鲜血,无心痛不欲生的瑟瑟发抖,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利刃扎入皮肉的又疼又麻的微妙的感觉,鼻尖都是腥甜的味道,如此甜美迷人,如此恐怖危险。
“我说了…我没有血魅毒的解药…堂堂儒家少主,居然…这样冷漠无情,嗜血成性……”
无心似笑非笑的摸上脖子的伤口,转而目不转睛的盯住霁寒,嘴里把“儒家”二字咬得出奇的重,仿佛是在向他示威一般。
“既然如此,那便不留你了——”
说罢,霁寒扬起手掌便要拍向无心的天灵盖,他的掌心是跳动又炽热的金色火焰,这一掌下去不管是谁都会头破血流,经脉寸断而死,当然无心也不例外。
“做梦——凤凰困矣,山河摧之;凤凰于飞,山河震瑟!”
无心忍痛往后一歪避开了霁寒的攻击,而后朝天边大喊一声,话音刚落霁寒便听见了嘹亮空灵的鸟叫声,就在他疑惑不解之时,无心已经退到了一边。
“你以为凤凰笛如此平淡无奇吗?凰儿——”
一瞬间苍穹斗破,乌云压顶,在西南角方向出现了一只遮天蔽日的火红色凤凰,它高昂着细长的脖颈高声鸣叫着,丰盈鲜艳的羽毛宛如火焰一般,它展开了雄壮有力的翅膀,伸着颜色乌黑带青的锐利脚趾朝霁寒抓来。
“原来凤凰笛的真正实力居然是可以召唤火凤,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霁寒不由的目瞪口呆,眼看着火凤近在咫尺懊恼不已,却也明白良机已经稍纵即逝,无心这样大张旗鼓估计会惊动不少人,若是星河弟子还好,他就是后怕万一星河少主提前出关,那今日他和雪音应该难以脱身了。
说到雪音霁寒下意识的往后看了看,两人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在他转头之际雪音已经抱着竖琴飞身而来,她面纱下的眼眸盈盈如水,美丽动人。
“霁寒哥哥,我来帮你。”
“琴声靡靡,不见卿颜,想不到墨家雪音也来了——”
“无心护法,别来无恙!”
雪音的声音娇俏温柔,她看着惊讶万分的无心纤长的手指缓缓拨动了琴弦,琴声带着别样的威力破空而来,宛如踏过山河匆匆而来的金戈铁马,
“不管你们是墨家还是儒家,胆敢在星河撒野无心就算是血流成河也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无心冷笑道,虽然浑身无力,肺腑剧痛,她依旧保持着作为星河杀手的倨傲以及淡定,火红色的凤凰在她的头顶盘旋,就等着她一声令下附冲而下朝霁寒和雪音飞去。
“火凤都来了…霁寒哥哥你一定小心。”
雪音看了一眼霁寒,他的额头都是细汗,目光却无比的犀利灿烂,就好像是晴天天际上最明亮耀眼的星辰,她站在他的身边都无比的自豪安慰。
“若有意外,你先走。”
霁寒没有回头,薄唇吐出的字眼却比之前任何时候还要温柔——说完这句话,霁寒便握住戒尺挥向了无心。
“霁寒哥哥……”
雪音的心一阵悸动,拨动琴弦的手指都忍不住抖了抖,挺拔清冷的身影挡在她面前,他的衣角是她最后的奢望。
“霁寒哥哥,雪音愿与你…同生共死……”
她坚定的咬牙,面纱下的粉唇微微扬起。
白玉金刃云纹戒尺在无心的面门划过,一道血雾升起,然后被风吹散,无心不可置信的捂着刺疼酥麻的伤口,她颤抖的拿下来都是鲜艳的血渍,不远处的霁寒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如炬,明亮得刺眼。
火凤再次发出惊天动地的鸣叫,天空瞬间有昏黑下来,狂烈的冷风吹得三人的衣裳都发出利落又干脆的声音,像是有人蓄意瞬间撕碎了上好的布帛,空气里弥漫出一股冰冷的颓靡的味道。
无心的凤凰笛被她握紧放在胸口,她头顶的凤凰张开了尖细的嘴喙嘶鸣着,火红色的强壮的翅膀扑腾舒展,花园中瞬间黄沙满天,夹杂着无心的怒火齐齐朝霁寒和雪音吹来。
“霁寒,你们今日休想活着回去!”
话毕,火红色凤凰瞬间威风凛凛的扑上来,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霁寒不得不退让开来,可是他的身后站着雪音,于是他便抽起戒尺攻向了火凤,不顾它锋利如刀的脚趾纵身抵挡在雪音面前,豆大的汗珠打湿了衣襟,他的面色也变得通红。
“霁寒哥哥——”
雪音一手抱住竖琴,一手迅速的凝聚灵气朝火凤打去,无心一看她此便立刻提醒火凤回击,火凤听从无心的命令抓向了雪音,并朝她张开了嘴巴吐出了一团火,被它牵制的霁寒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雪音被打伤在地。
“雪音……”
“噗……咳咳……”
雪音皱眉,胸口仿佛被山峰压住一样的透不过气,她的竖琴上面都是漆黑的尘埃,想不到火凤的火焰居然可以烧灼自己的竖琴……
她擦掉嘴边的血,抱着竖琴努力挣扎着起身,心里一直默念着:“霁寒哥哥还在…我不能倒下……”
好不容易站稳了,雪音还来不及反应就再次被扼住了喉咙,她瞬间便感觉呼吸困难,胸口一阵闷痛——这时只听见无心喊了一句:“师弟,小心行事,这两人无比狡猾!”
“师姐放心。”
掐住她脖子的人应了一声,一瞬间花园之中突然出现了许多星河弟子,雪音的目光紧盯着渐渐体力不支的霁寒,她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却被钳制得奄奄一息,无可奈何。
“雪音…糟糕…星河弟子都回来了……”
霁寒暗叫不好,可是此刻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戒尺的金色光芒越来越灿烂,他的眼眸都被映衬得奇特无比,就仿佛是上古巨龙的瞳孔一般。
“凰儿回来!”
无心勾勾手指,凤皇笛优美的抛向空中,火凤的眼眸动了动,转眼间便化作了一道金黄色的光芒飞入了笛中,霁寒周围的压力瞬间抽空,他瞬间便栽倒在地上,在他倒地的一刻,银光灿灿的刀剑都指上了他的脖子,饶他动一分都千疮百孔,血流不止。
在他的周围站满了星河的杀手,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雪音也被挟制住了,她的竖琴上面都是星星点灯的血滴,打在被火凤烧灼的琴弦上其实并不起眼,而他却看了个一清二楚。
“霁寒少主,如今可是心服口服了?”
无心挑眉,像一个终于达到目的的调皮孩子,期待的望着汗如雨下的霁寒给她一个称心如意的答案。
“你的身手确实了得,不过…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霁寒面色一沉,冷冷一扫挟制住雪音的星河弟子。
“以多欺少?这可是星河的领地,你见过哪个不请自来之人私闯他人地盘有好下场的?不过算你们命硬,少主明日才会出关——把他们带到石牢去,好生看着!”
“是的,师姐。”
霁寒无力抵抗,又怕他们借雪音要挟,只能无可奈何的被星河弟子压着往星河的后山石牢去了。
“进去,好好待着!千万不要耍什么花样!”
星河弟子把霁寒推了进去,雪音也随后被押进来,他扶了她一把,发现她手指冰凉,便问:“雪音,你怎么了?”
“失血过多…有些疲累,霁寒哥哥不用担心。”
雪音无所谓的笑笑,尽量装作轻松的样子,可是那嫣然又苍白的笑容看在霁寒的心里无比的难受。
“我先帮你疗伤。”
“没事,霁寒哥哥…你也受伤了,还是先休息一会吧,我没事。”
雪音摇摇头拒绝了,霁寒和无心斗法之时被火凤的灵力打中,他虽然不动声色的,可是她明白他不过是在佯装平静罢了,纵然法力再高强,在分身乏术之际也是枉然。
霁寒一直以来都没有变。就好像她第一次见到的那样,他因为犯错被罚跪在楼前,大雨倾盆劈头盖脸的砸下,他却是云淡风轻的平视前方,嘴角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情。
半个时辰之后,他跌跌撞撞的起身,径直走过了她的身旁,却是视而不见,她本来就战战兢兢的,见他如此态度便垂头丧气,眼见他要走远了,她终于鼓足勇气拉住他的袖子,又立马紧张的放了,吞吞吐吐道:“霁…霁寒少主…墨统领让我请你去墨家一趟。”
“做什么?”
“商议要事……”
“儒家不会淌江湖这趟浑水,你来多少次都没用。”
他甩袖而去,让她呆在原地好久。
第二次,是儒家先主的生辰,他一袭白色锦衣站在桃花树下,墨发如瀑,长眉微挑,眼眸深邃明亮,俊逸邪魅的脸上薄凉如霜,见她从堂前走来,他立刻转身便走。
“霁寒少主,你躲着我作甚——”
她不甘心的追上去,被他狠狠的横了一眼。
“你老是跑来儒家做什么?”
“祝…祝寿……”
她掂掂手里的锦盒,却低头不敢看他。
“哼。”
他冷哼一句,再次把她晾在原地大步流星而去。
至于后来,她时常去儒家叨扰,两人的关系也是不温不热的,直到某次霁寒因为技艺不清再次被儒家先主责骂,她不知何故,脑子一热便跪在了先主面前,直言不讳道:“霁寒少主聪慧过人,勤勉有加,雪音见他一招半式都无可挑剔,您是不是太过苛责了……”
“不用你管。”
霁寒起身,到楼前跪了整整一个下午。
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霁寒置身其中不一会儿就浑身晶莹,她拿伞遮在他的头上,委屈道:“我…马上就要回墨家了,以后都很少会来…你那么讨厌我…我……”
说着说着眼眶就湿润起来,呼出的热气飘到空中即刻冷冰冰的。
“我没有讨厌你。”
霁寒的声音有些发抖,眼眸的色彩朦朦胧胧的。
“那…我同你说话…你为何爱答不理的——”
“这…你不需要知道。”
她楞住,陪在他身边站了许久,直到双腿发麻才离开。
后来,她便很少再去儒家,那一方天地,那一袭白衣,却成为她日后时时刻刻心心念念的美好。
第二年的春天,下了小雨,她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惦记,独自一人悄俏上了儒家高楼,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茗堂中抄写古书,留给他一个端正挺拔的背影。
“霁寒…哥哥……”
她腼腆的开口,手心都握出了汗。
“你…怎么又来了?”
“我…我许久不见你……”
“你方才叫我什么?”
“霁寒…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你真是放肆。”
他把狼毫一放,冷漠的直视着她。
“我……”
她鼻尖一酸,莫名其妙就红了眼睛,热泪也是迫不及待的往下掉,还好有面纱遮掩,他看不清楚她当时多么的狼狈。
“你哭什么…我可没对你怎样——”
他有些慌,递给她一条雪白的云纹手帕。
“我没事…先走了。”
“外面下大雨了,你怎么走?”
他皱眉,指指窗外。
她回头一看,外面昏天黑地的大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这下她更是难过得泪水决堤,手心掐得生疼。
“你别哭了…随你叫什么吧。”
见她眸子波光粼粼,水珠暗涌心生了不忍,他无可奈何的妥协了。
因此她破涕而笑,傻乎乎的样子让霁寒也忍不住的动容……
“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
雪音回过神来,不由的面红耳赤。
“石牢此地潮湿阴暗,你又受了重伤,先休息一会吧。”
霁寒没有在意她的表情,原地闭眸打坐启唇道。
雪音点头,也与他一样坐在原地开始闭目调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