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殒杀犹豫不决之时,他身后突然出现了两人,殒杀警惕的回头,在看见来人模样时楞了一下,为何眼前的面容他好像见过呢?
说话之人是一个月白色衣裳的年轻英俊的男子,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眉眼之间都是矜贵气息,仿佛是高高在上的天神。
男子的身边还站了一个妩媚多姿的红衣女子,她面带微笑,美丽动人,眼眸深处都是恬淡静美,给人一种安心纯粹的感觉。
“两位是何方高人?”
直觉告诉他两人并非泛泛之辈,从两人的穿着和气质来看均是超尘绝世,卓绝清高的,让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而且深海不是普通的地域,可以轻松抵达并且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的,实力一定深不可测。
红衣女子偏头看向白衣男子,表情十分的娇俏欣喜:“看来风间还是和千年之前一样,心思缜密,冷静沉稳。”
白衣男子点头,露出浅淡的笑意,似乎也一样对殒杀万分赞赏,他的眼神看向杀意波动的雌雄二蛇,启唇温柔道:“二位不必紧张,殒杀他没有恶意,此地潮湿温和,想必幼蛇很快就会孵化出生,我送你们一份人情吧。”
殒杀目瞪口呆的看着白衣男子走到葡萄树下的蛇窝旁边,奇怪的是雌雄二蛇都十分安静的放软了身子,四只金黄色的齐齐看去,白衣男子把手指放在雪白的蛇蛋上,然后掏出了一把匕首,说时迟那时快,他竟然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一滴一滴浅蓝色的液体滴在蛇蛋上,不一会儿就蒸发不见了。
“蓝色的血?”
殒杀不敢置信的开口,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某种莫名其妙的记忆疯狂的涌来,他趔趄着退后几步,双玄匕首已然脱手掉在地上。
“你没事吧?”
红衣女子担忧的扶住殒杀,眼里都是不忍。
殒杀与她对视,内心却浮现强烈的不安,他咬牙压住体内的烦躁,再问:“你们究竟是谁?”
“风间,你当真不认得我了?”
白衣男子面有忧色,说出的话语让殒杀楞在原地,他看着那一张清冷俊逸的面庞,无法抑制的头痛。
为什么那么熟悉……
难道自己真的认识他们……
殒杀在心底问自己,却得不到任何的回答。
雌雄二蛇蠕动着身子游向了蛇窝,窝中的蛇蛋上都是浅蓝色的痕迹,过了一会儿,蛇蛋慢慢裂开了,四条淡青的小蛇出生了,头上有淡蓝色的细纹,仿佛是图腾一般的,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深海无法运行法术,我便用灵血让它们提前破壳,头上的印记带着神的印记,可保今后无忧。”
他温柔的看着刚刚破壳而出的小蛇,手腕的伤口却没能愈合,俊郎的眉宇浮现了痛楚,却表现得云淡风轻。
殒杀以为自己在做梦一般,面前的景象教他难以置信。
“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他面色煞白的喃喃自语。
“蝴白,他或许真的忘记在天宫的一切了。”
红衣女子叹气。
“蝴白?你是蝴白?为何这个名字那么熟悉……”
殒杀抱着嗡嗡作响的头瘫坐在地上,记忆好似抽丝剥茧一般的决绝迅速,他吃不消的浑身颤抖,脊背发冷。
“风间,你乃西天佛祖借予天君的续命灯,当日我魂魄皆散,还是靠你凝魂新生,你应该记起来的。”
蝴白走到殒杀面前,瞳孔深邃漆黑如同汪洋大海,他伸出食指点在殒杀的眉心,眉心一遇到他的碰触立刻浮现了一个黑色的印记,仔细看似乎还有金色的光芒。
“啊——”
殒杀仿佛泰山压顶身体猝然一颤然后惊叫一声,他捧着沉重的头睁大了赤红色的双眸,眼神变得锋利又迷茫,他呆呆的望着蝴白,记忆流水一般的涌来,然后急速的开始苏醒……
“佛祖,天君有事相求,已经在殿外等候。”
“准见。”
云巅金殿之上,佛祖端坐在莲花印台上,看着面如死灰,失魂落魄的天君跪在殿中,曾经目空一切,杀伐果断的天界主宰此刻满眼荒芜,他仪态尽失,语无伦次的请求道:“尊者…救救琉淳,他魂飞魄散了…请尊者大发慈悲,救救他……”
“天君,天界动荡,帝子星陨落,本尊已经算到了,西天诸佛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尊者庇佑,本帝…感激不尽!”
“不过还需要等一样宝器才可去往天界。”
“什么宝器?”
“续命灯。”
风间在殿内正打坐完毕,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身披藏青色袈裟的文殊菩萨踏进门槛,面色庄重,薄唇微抿:“风间,天界意外横现,需要你去一趟。”
“发生了何事?”
“天君的亲弟猝然仙逝,他此刻正在金殿拜见尊者,尊者教你去天界救回即将陨落地府的神魂。”
“琉淳天神仙逝了?难道和不日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天漪神女有关…看来天君亦是顾及兄弟血脉之情的——”
“去吧,三魂只得一魂,七魄仅剩三魄,经不起耽误。”
“是,有劳文殊菩萨通传。”
风间来到金殿,十二金佛已经准备妥当,他行了一礼:“尊师。”
“想必事情经过文殊菩萨已经和你说过了,眼下你便和天君去往天界搭救琉淳天神的魂魄。”
“风间领命,请尊师放心。”
而后,风间便来到了天界,怀阳宫中点燃了神香,天云榻上的年轻天神早已逝去多时,诸佛齐齐列阵,他也化作了命灯守护在一旁。
七七四十九日之后,魂魄终于聚齐,他几乎油尽灯枯,连人形都幻化不成,待琉淳转醒天君便把他放入瑶池修养,这一去就是半月。
出了瑶池仙境,他要去拜别天君,却被告知琉淳天神魂魄不稳,灵法不足,必须靠他法术维系,于是便没能走成。
转眼他守护在怀阳宫中又过了一月,琉淳天神已然全部恢复,他思归心切蠢蠢欲动,却见他终日都是郁郁寡欢,愁眉不展,于是十分好奇的问:“天神难道心中有事吗?”
“你这小灯倒是十分灵性,不过我如今早已不是天神……”
琉淳垂头丧气,却有一份轻松的释然,这让风间看得迷惑不解。
“那是上神?”
“嗯。”
“是和天漪神女有关?”
风间终于问出了藏在心间许久以来的疑问,见琉淳突然一愣,嘴角也硬生生的僵住,须臾的沉默让他心里一阵后怕。
“续命灯吸取天地精华,又得释迦尊者佛法熏陶,果然不同凡响。”
琉淳赞叹道,同时眼里多了一份悲伤,风间瞬间明白过来,或许是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
“听说天漪神女被玄女娘娘带去凡间历劫了,如果上神心心念念的话,为何不下凡一趟呢?”
“这…她和俗世凡人还有因果未还,本上神不能去打搅。”
“原来是这样…那你便不见她了吗?”
“不,会偶尔下去一趟……”
“不怕天君指责吗…都说天界规矩繁琐,下凡也要深思熟虑,上神会在意吗?”
“如今,琉淳死了,只剩下蝴白,天界和天君于我,意义不深。”
“蝴白?”
“嗯。”
风间有些不懂,但是见琉淳一脸无谓的样子,他似乎有什么都懂了。
琉淳…不,是蝴白,他慵懒的坐在榻上,眼神望着霞光灿烂的苍穹,嘴角都是冷漠。
天君走进来,脸色都是愧疚,最终只是声音一沉,又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主宰的模样:“琉淳,本帝听闻你已经恢复了,特来看看你。”
琉淳没有动作,好整以暇的望着天边彤云,五官洒满了柔和耀眼的光芒,衬托得他的面容更加的棱角分明,英俊清晰。
过了许久,天边惊现了紫色的闪电,他起身慢悠悠的回答:“天君好意,蝴白心领,如果无事的话便请天君回宫吧。”
“琉淳!”
“天君多忘,臣下蝴白,至于琉淳,不日前就死了。”
琉淳不屈不挠又犀利无情的回答让天君怒不可遏,最终一言不发的拂袖而去。
“蝴白上神…你这般言语,天君定然怒火中烧了,恐怕日后会厌恶于你。”
“不在乎了…都说人间四月,最是美好明媚,本上神在怀阳宫里千年如一日,却寂寞孤独,时常想念凡尘烟雨,这一次,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上神是要下凡吗?”
“嗯。”
“你可要与本上神一起,凡尘之景,巧夺天工,美不胜收,你或许会喜欢。”
蝴白浅笑,羡煞千种良辰美景。
风间才惊觉,他在怀阳宫两月光景,蝴白嘴里念的都是凡间的人物景色,他耳濡目染心里也多了一份期待,于是欣然答应与他一同下了凡。
人间烟火袅袅,装点着亭山川湖海,亭台楼阁,街道野径,一如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二如是夏日蛙鸣,菡萏摇曳,三如是硕果累累,秋高气爽,四如是寒风萧瑟,白雪皑皑。
他跟着蝴白游山玩水,走街串巷,为的便是暗中守护历劫的神女天漪,看她拜入师门,看她贵为国师,看她红鸾星动……还未看到她了却夙愿,天君再次降临,责怪蝴白私自下凡,又心有魔障处处徇私在背地里助天漪历劫。
蝴白不愿与他争论,也不愿打道回宫,两人便冷语相对,大动干戈。
两人一路打斗,到了北海边界,琉淳不敌天君被打落海中,他本是佛家宝器,没有师尊的命令不能贸然出手,于是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后来天君动怒,再不顾昔日之情,对蝴白施用天罚烈阵,蝴白被天火焚身落入海底,而他也被灵气震瑟卷入了洪流之中。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原身已经因为撞上深海礁石支离破碎,他身受重伤再也不能变成续命灯,只仪仗人形昏昏度日。
至于蝴白,他再也没有见过。
后来他本来想要返回西天,却发现自己法力不够无法如愿,便无可奈何的离开了北海。
记忆遥远而清晰,殒杀睁开了双眼,他额头上的黑色印记被佛印代替,眼瞳中的红色却是有增无减,他直勾勾的看着蝴白和天漪,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蝴白上神,天漪神女,风间方才冒犯了。”
“你终于想起来了。”
天漪笑逐颜开,忍不住说道。
“那时蝴白上神与天君交手,结局如何…为何我想不起了……”
“我元气大伤,天君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之后回了天宫,我发现你不见了便去寻找,北海之中,局势复杂,偏偏你气息全无踪影匿迹,我以为你回到了西天,没想到……”
“师尊可有追究?”
“尊者只说一切皆是天意,该你出现之时一定会出现,于是我等到现在才发现你的气息,只不过续命灯上的守护灵已然渺无音讯。”
“守护灵?我为何不知道?”
殒杀对于“守护灵”三个字完全没有头绪,他捡起掉落的双玄匕首放入腰间,期待蝴白可以给一个详细的解答。
“你的原形乃是西天佛祖诵经的灯盏,有起死回生,聚魂汇魄的神力,续命灯之上,是佛祖亲自点刻的鲛神图腾,你之所以不记得,应该是落入海里之时记忆有所损伤,我此次前来,便是为了寻找守护灵,借此助你恢复续命灯原形。”
“为何要恢复原形?幻化成人也一样,难道上神还有难言之隐?”
殒杀看着蝴白,那如此锐利又冷漠的眼神俱是探究之意,事到如今蝴白也知道瞒不下去了。
续命灯与机关图无论相爱还是相杀都是宿命,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乾坤,而且当初遗落续命灯确实是他的过错,如今重遇风间,他也当了却了一桩心头大事。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便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天界的阴谋,或者准确来说,天君从一开始就设下了陷阱请君入瓮,而你和皇甫婳便是他看中了两颗旗鼓相当,天赋异禀的棋子。”
“什么!你说小婳…这一切都是天君的阴谋?”
殒杀惊愕失色,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恐惧,他目瞪口呆的望着蝴白,似乎并不相信他口中言语,不过看他的样子,又不像在说谎,之前二人曾经接触过,知晓蝴白是说一不二之人,所以他更是后怕不已。
“天君贵为六界主宰,他何以如此不安好心,我乃是释迦尊者座下弟子,与天界毫无厉害关系,而且我对上神你尚有救命之恩,天君此举不是恩将仇报吗?”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自从天漪一事之后,我对天界已经心如死灰,如今沦为散仙逍遥自在,再不想掺和六界的纷争,只不过你是无辜的,我若是袖手旁观的话,良心也会不安。”
蝴白叹气道,眼神变得严肃起来,对于天君的所作所为他不敢苟同,可是也确实不清楚他最终目的是什么,据他的猜想,天君是想要让续命灯和机关图一决高下,然而事实证明不仅如此,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小婳!”
听蝴白说了那么多,殒杀已经恐惧横生,特别是和皇甫婳有关系的事情,他更是不容有失,如果皇甫婳真的如蝴白所说的被天君盯上了,那她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了,他又想起此前素女假扮玄女夺取机关图一事,便二话不说的转身跑去。
“风间!”
“天漪,他一定是回去找皇甫婳了,我们快点跟上!”
“嗯。”
天漪点点头,事不宜迟也跟着蝴白朝森林外面走去,他们急促的脚步声惊起了飞鸟,头顶一片躁动,还有白色羽毛落了下来。
优美宁静的小山村到了正午时分,炊烟袅袅,饭菜飘香,晚兮看着院子里嬉戏的孩童露出了温润的笑容,一旁的阿狸戴着斗笠走来,手里拿着刚刚烧好的小菜和白粥,虽然简单却不失风味,闻起来让人垂涎三尺。
“主人,先吃饭吧。”
她温柔的声音响起,晚兮转过身来,腰间缠着白布,是之前和环月交手时受了伤,当时相安无事,回来才发觉开了个血窟窿,他本来不以为然的,是阿狸要求在村里借宿一晚歇息,想到这里他伸手拿掉了她的斗笠,摸摸她藏匿在发间的耳朵浅笑道:“好孩子,是否探查到殒杀的气息了。”
阿狸楞了一下,随后嫣然一笑,眼眸里却有水泽流转:“主人果然神机妙算,殒杀的气息很重,只不过还不确定需要再等半日。”
“嗯,好,阿狸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晚兮坐下来,喝了一口白粥,笑意渐深。
阿狸没有说话,静静的站在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晚兮的侧脸,清冷干净不失英气狠厉的面容,比起在星河之中的温文尔雅要更加惹人注目,她看着看着,银发下的耳朵不由的抖了抖,而后绯红一片。
“阿狸。”
晚兮突然叫了她一声,她有些意外,表情显得十分的紧张。
“怎…怎么了?”
“坐下。”
她听话的坐下来,却不敢看晚兮的面容。
“张嘴——”
“啊?”
她无辜的张嘴,却被晚兮笑眯眯的喂了一口鸡肉,肉味浓郁,口感刚好,偏偏晚兮与她近在咫尺,那一双薄凉深邃的眼眸煞是撩人,阿狸的脸颊瞬间通红,嘴里的肉吞也不是咽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