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牟额头的青筋猛然一跳,带着威胁的意味。
游芊芊讪讪的笑了起来,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随后想了想,又露出不以为意的样子,顺便白了他一眼:“我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不过…你应该也知道我想要什么?”
“长乐有成百上千的女子想要成为三王妃,你以为凭我一己之力可以助你得偿所愿吗?”
“你什么意思?”
游芊芊还以为商牟要临时变卦,有些紧张的问道。
商牟悠然的一笑,表情十分的轻松,游芊芊十分的诧异,可是看着他胸有成竹是模样,她不由的心安道:“你有法子了?”
“相信以你的悟性,应该已经知道王爷和皇甫蔷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吧——”
商牟提醒道。
游芊芊想到在河堤那时,封羽锦的惊慌失措,以及眼里的含情脉脉,面对着皇甫蔷,他居然宛如一个仅仅只是仰慕佳人的追求者而已,害怕她的误会和指责,对她的视而不见耿耿于怀……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对付皇甫蔷?”
“要么除掉皇甫蔷,要么你愿望落空,自己看着办吧。”
“可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利地位都是不可小觑的,若是要对皇甫蔷下手,岂不是犯了恶意挑起我爹和丞相大人矛盾的大罪,而且丞相背后,乃是当今太子!”
“你若是不愿意,那便从长计议。”
商牟也不勉强,冷漠的回答。
游芊芊无言,纵然她做梦都想要嫁给封羽锦,可是却没有如此胆大包天,要去触及朝政关系,要是计划成功还好,她功成身退成为了三王妃,游家也得以提升地位,万一失败……
她不敢想象——兹事体大,风险迭起,她不敢拿游家几百口人的性命来换取她的一时贪心。
商牟见她沉默不语,在心里想着:游芊芊还不算无可救药,至少她分得清孰轻孰重,看来他可以留她一条生路。
他原本的计划是借刀杀人,一边游说她去触犯皇甫蔷,好让她知道他是有些帮她的,打消她的警惕;一边想要利用她的贪恋,让皇甫蔷出手除掉她,因为女人实在聒噪和麻烦,而且极有可能随随便便就翻脸不认人,他有许多秘密被她窥探,最好的保密办法就是永远让她闭嘴……
很快,游府到了,游芊芊朝他挥挥手:“但愿下次相见,你再莫要推我入火坑了。”
“……”
难道这个女人,什么都知道吗?
那她那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难道是刻意装出来的不成?
细思极恐。
游芊芊的得意的笑宛如花朵一般悄然盛开在嘴角,她微垂的眼睑下都是浓烈的嘲讽,等进了院子里,她望着那冰冷皎洁的月轮,终于是不屑的自言自语着:“还想引我入局?商牟啊商牟,你可真是大智若愚啊——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之事我可不会趋之若鹜。”
夜,微凉,风吹长廊,流苏珠帘轻轻响动,游芊芊的身影消失在绿油油的月季花丛中,月光落在鲜红的月季花上,宛如是天上的琼浆玉露,折射着昏暗又纯净的光泽。
皇甫婳和殒杀离开了望琥城之后,本来是打算去南蛮的,可是第二日一大早,莲沁却来到了他们暂居的一处较为偏僻安静的栈,门口栽了许多含苞待放的水仙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皇甫婳对于莲沁的出现惊讶不已,殒杀说这个地方绝对的安全隐秘,没想到还是被轻易的发现了,不过莲沁急忙解释道:“师妹,我不会去师父那里告发的——”
“师兄…那你有事吗?”
“天下之大,危机四伏,你们打算去哪里?”
“这个……”
皇甫婳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莲沁实话,清晨出门的殒杀正好回来,看见莲沁的身影赶紧把皇甫婳护在身后:“你来干什么?”
经历过多次离别,他再也无法想象,如果这一次皇甫婳再和自己分别,他要如何克制住感情才能延缓最后一次血劫的爆发。
“我只是来告诉你们,如今三界六道之中,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你们与世隔绝,无拘无束,安心自由的活着。”
莲沁无意挑起殒杀的怒火,他的眼神非常的诚恳,温润的面容上还有几分柔和的笑意。
殒杀警惕道:“白云观会那么好心?”
“不管你信与不信,深海境内是神明都无可踏足的圣地,你若想保护师妹,除了那里,便无处可去了。”
“深海?”
这个地方,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所以不免怀疑莲沁是在信口雌黄,至于目的,他想到了一念真人,难道是被白云观寄予了“厚望”,前来蛊惑人心的?
“这是卷宗,你看看吧。”
莲沁知道殒杀不会相信他,作为杀手他有敏锐的嗅觉,极其犀利的警惕性,以及过分冷静镇定的心智,他自然不会存着蒙混过关的侥幸,因此出来之前他便去取了关于深海的典籍。
果然殒杀看完之后,语气好了许多:“一念真人知道吗?”
“师父本来也是想要把师妹带到深海去的,不过如今墨家和星河的关系紧张,她也抽不开身来,所以让我来转达她的意思,最终都是为了保护师妹和机关图,那么这事谁来做都是一样的,何况你又极其的上心,所以你是最好的人选了。”
一字一句,都是莲沁的心里话,他甚至有些羡慕殒杀,一个杀手可以丢弃组织和荣誉地位,不惜背叛昔日所有同道朋友,换做是自己,或许做不到这样桀骜不驯,洒脱不羁。
“这样说的话,我被白云观利用了?”
“你…会这样想吗?”
莲沁好奇的问,狡黠的莞尔。
殒杀看了一眼皇甫婳拉着自己衣袖的小手,以及她信任的目光,他英俊的脸上都是幸福,温暖的笑容洋溢着日光一般的赤忱,他道:“我心甘情愿——多谢你的指点迷津,请回吧。”
“保重。”
话已带到,莲沁也该离开了,临走之前他念念不舍的看着皇甫婳,却一言不发的,或许是情绪一股脑的涌到胸膛,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他的眼角似乎有波光粼粼,仿佛有零星泪珠。
“师兄!”
皇甫婳急忙喊住他,精致的小脸上也有伤感,她拿过腰间的桃木剑,勉强装作无比高兴的样子道:“其实特别感谢师兄,从进白云观那日起,师兄就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还有这木剑也是师兄亲手做的,去了深海我也会一直带在身边——还有,我会记得师兄的,一直都会记得…替我向师父和白云观的师兄们带一句话…莲清刁蛮任性,自私自利,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师妹,这不是你的错…宿命这种东西,猝不及防,你还小,本不该承受如此沉重的责任。”
莲沁无法克制心头的痛楚,虔诚的抱住了皇甫婳,纵然殒杀的眼神凶狠得想要直接杀掉他一样还是仍旧没有松手,皇甫婳紧张得身子轻颤,闻见了丹药的浅香,她闭上了双眸,一滴清泪瞬间落下:“师兄,谢谢你……”
“不气……”
皇甫婳应该是能明白他的心意的,不过他终究只能是她的师兄,再近一步便不可能了。
即使是这样亲密又遥远的关系,他也觉得庆幸了。
他没有殒杀的心思缜密,犀利强大,也不够义无反顾,视死如归,他计较得太多——一念真人的看法,白云观的戒律清规,道家的将来与地位,都道清心寡欲,才能纯粹无所得失,当他左右为难时,就意味着他不配拥有皇甫婳的青睐。
把皇甫婳交给殒杀,他也放心了。
“风间,我们要去深海吗?”
“嗯,这人间太乱,我怕再有意外。”
殒杀坚定的点点头,把卷宗塞在了怀中,拉起皇甫婳,毫无留恋的离开了栈。
他又重新戴上了面具,遮掩住赤色的眼眸,显得神秘又冷漠,教人望而生畏,却步难行。
皇甫婳点点头,握紧了他宽厚的手掌,只要有他在身边,她便不会恐惧害怕,胆怯失落,或许这一切的任性妄为都是值得的,离开白云观的决定亦是无比明智。
“前去深海估计要在路上跋涉半个月,先去采办一些干粮。”
“好。皇甫婳乖巧的点头。
半个时辰之前,殒杀便到街市上买了一辆马车,崭新的马车残留着浓郁的树漆的味道,皇甫婳就采了一些鲜花在其中,各种各样的娇艳欲滴的花朵围拢在身旁,她不由的心旷神怡,离愁之绪减轻了许多。
皇甫婳是很爱吃糕点的,殒杀深知这一点,便在一个糕点铺子前停了马车,皇甫婳探出脑袋来,惊喜的叫道:“是御紫楼!”
“嗯。”
殒杀宠溺的摸摸他的脑袋,笑着点头。
皇甫婳下了马车,迫不及待的进去了,她点了几样平时最爱吃的糕点,蹦蹦跳跳的抱着,殒杀跟在她身后,怜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到了马车旁边,皇甫婳却突然站住了,眼神看着不远处,笑容越来越浅,甚至还有些哀伤。
“小婳,怎么了?”
他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那是一对父女,应该也刚从御紫楼出来,稳重高大的男人手上提着许多点心,却还是牵着旁边粉琢玉雕,手舞足蹈的女童,那女童手里抓着一块桂花糕,蹦蹦跳跳的,看起来十分活泼可爱。
“香儿,慢点。”
“爹爹,桂花吃真好吃,你可不要告诉娘亲我又贪嘴了——”
“知道知道,不过你慢着些,磕着碰着娘亲又该怪爹爹头上来了。”
“哼!我才不要!爹爹快来追我……”
女童调皮的噘嘴,撒开脚丫子便跑了,男人无奈的追着,满头大汗的,却还是一脸幸福的样子,皇甫婳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眼睛酸酸的。
“小婳,是不是想家来?”
“嗯…娘亲去世得早,从小到大都是爹爹和姐姐们陪着我,记得我换牙那时,我还是特别喜欢吃点心和糖果,医者千叮咛万嘱咐,再吃我的牙就要掉光了……”
说到这里,皇甫婳噗嗤一声笑了,可是那笑里更多的却是悲伤……
“可是我任性刁蛮,硬是要拉着爹爹来买糕点…那情景便如刚才的一模一样,我在前面放肆的跑,爹爹无可奈何只能跟着泪如雨下的追来,等追上了,他便笑我贪嘴…之后还是一样带着我买爱吃的零嘴……”
话毕,皇甫婳吸吸鼻子,泪水就抑制不住的流出了眼眶,殒杀心疼的叹了一口气,斟酌道:“不如你会去告个别吧。”
“可是…如果那样的话,爹爹不会让我走的……”
“放心吧,有我在,就算抢我也会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风间……”
她扑在他怀中哇哇大哭,尽情宣泄着自己的难过和感动。
殒杀有些自责,或许有时候他会遗忘,其实从始至终皇甫婳都是一个不谙世事,纯真烂漫的孩子,是他的出现打乱了她的生活。
他曾经想过,如果皇甫婳没有遇见自己,她就算身负机关图大概也会安稳的待在长乐之中,白云观和墨家的实力深不可测,保护她一个小姑娘绰绰有余了。
“风间,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们去丞相府。”
“嗯…好……”
烈羽踏上辛南之时,古道上下了一场雨,他在一处茅草屋前躲雨,也乘此机会小憩一番,当他睡得迷迷糊糊的,猛然感到脚踝一阵痛楚,他立刻就惊醒了,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一条黑色的小蛇蠕动在墙根,他的肌肤上有两个暗红的牙印,此刻冒了血丝。
“该死的…是毒蛇……”
烈羽懊丧的喃喃道,毫不犹豫的拿出一把匕首割开伤口放血,可是毒素扩散得太过迅速,不多时他的右腿已经五黑一片,一直蔓延到了小腿肚子,只是这里荒山野岭的,四面八方连个鬼影都没有,别说郎中了,恐怕连蛇药都采不到一株。
“难不成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他的后背都是冷汗,眼前也慢慢的迷糊起来,看来毒素已经扩散到了肺腑,他咬牙坚持着,可是却于事无补,蛇毒依然一个劲的游走。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面前突然压下了阴影,似乎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背着一个竹篓子,急切的问:“兄台…兄台!你还好吗……”
烈羽早已无力回答,他的手指颤抖着,指着脚踝处,年轻人一看,原来是蛇毒,又看见他身下扔着的匕首,恍然大悟:“是黑水蛇…端午前夕此蛇最毒……”
一边说着一边把竹篓子放了下来,迅速的拣了几株草药用嘴嚼碎了敷在烈羽的伤口处,等了一会儿血总算是止住了,年轻人又把药渣都揩了下来,然后用匕首把伤口划开一个十字口子,拿了一个小瓷瓶出来洒在了上面。
“嘶……”
烈羽疼得牙齿打颤,冷汗直冒。
“幸亏着蛇还小,被咬一口还算耽搁得起,若是被成年的黑水蛇咬一口,不出片刻就毒素攻心,性命不保了——不过,这蛇毒也非常之烈,必须用药草先逼出来,然后再用祛毒粉。”
年轻人似乎看出来了烈羽的疑惑,他定是在想平常治疗蛇毒都是先把毒素吸出来再涂药,他却是反其道而行,原来是其中有玄机。
过了一会,蛇毒总算祛除得一干二净,烈羽的右腿恢复了平日的白皙,他起身感激的作揖:“多谢救命之恩。”
“不用气,医者仁心,看见有人落难定不会见死不救。”
年轻人豁达的笑笑,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你是医者?”
“嗯。”
“你是辛南之人?”
“是。”
烈羽又仔细打量着他,疑惑道:“那你是要去采药吗?”
“实不相瞒,我是打算去蒙古寻求师父的。”
“去蒙古?找什么师父?”
“这……”
年轻人有些犹豫。
“说吧,我就是蒙古来的,想找什么人?或许我有所耳闻。”
烈羽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大气豪迈的模样。
年轻人眼睛一亮,呼道:“你是蒙古来的——那一定听说过天下第一神医的鼎鼎大名了?”
烈羽听了,心头惊诧非常,想着这世道可真是小,面前的救命恩人找的可不就是自己吗?
“天下第一神医已经死了。”
烈羽抱着双臂,云淡风轻道,好奇他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年轻人不可置信的呆住了,连连说着:“死了…怎么会这样!”
说罢十分的沮丧,仿佛失掉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般,他的眼神都变得灰暗起来。
烈羽不着痕迹的扯起微笑,又问:“你找他做什么?”
“本是找他学医的…没想到…天意弄人……”
年轻人失望透顶的叹息着,颓丧的抱头,看样子烈羽再刺激他一下,他都有可能涕泗横流了。
“不过,你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徒弟吗?”
“徒弟……”
似乎听说过,可是天下第一神医的徒弟却要比尊师本人还要行踪诡秘,虽然名扬四海,却没人见过他的真容——听说天下第一神医就隐居在蒙古的雪山之中,至于他的徒弟,天赋异禀,聪明绝顶,却常常是销声匿迹,踪迹全无……
“你听说过’换血‘之术吗?”
“换血…之术?”
“天下之大,只有一个人会,纵然天下第一神医也对此一窍不通。”
“谁?”
“当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