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殒杀,我们从西域跑到这里,你只想着如何救他,还有皇甫婳,她和我们八竿子都打不着,就算她的机关图和天下存亡息息相关,那又和我们龙族何干?”
蚩龙与夕涯独处的时候,就像个长不大的孩童,莫名其妙吃醋就算了,还老是喜欢钻牛角尖,弄得夕涯对他简直束手无策,眼下有不服气的装作生气的样子,他无可奈何的靠近他,温柔道:“蚩龙,我们一路游山玩水,看尽了人间繁华烟火,缱绻艳丽景色,就当是不舍得这大好河山毁于一旦好了,我们虽是龙族,可是天赋异禀,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夕涯,这人间…我都看腻了。”
他不服气的撇嘴,想着千年转瞬即逝,他早已看透了世间沧桑,明白了人情世故,宛如做梦一般,成仙得道之时,大梦初醒,斩断情根,就算留恋又如何,还不是虚幻的走了一遭,拍拍衣袍,不如端坐在云巅之上,看红尘可笑。
夕涯也不恼,知道他不过是在换着法子撒娇罢了,而且还觉得如此反差生出了一些可爱,他点点他皱起了长眉:“可是我还是挺喜欢人间的,蚩龙,你的天劫又差不多到了吧——万一机关图落入歧途,我也在担心,它会不会影响你渡过天劫……”
一年之前,是蚩龙的天劫险日,夕涯陪他回到了北疆,本来天雷闪电都已经降临了,结果奇怪的是蚩龙居然没有受到一点影响,他开始怀疑是蚩龙故意躲避天劫,想要留在人间,然后两人大吵一架,那日之后,冷战了两天,他便用血卜卦,结果没想到算出了机关图……
北疆的结界重新加固了,他和蚩龙也重归于好,去了西域之后,便来到了辛南,蚩龙成千上万个不愿意,还是拗不过他软磨硬泡,就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正逢机关图神灵觉醒,他便明白了,此事和机关图关系匪浅。
如今机关图的宿主找到了,还在她的身上发现了神灵之力,他更是惶惶不安,心乱如麻,加之浩劫的威力,想要渡过天劫更是难上加难了。
“夕涯,没必要那么担心,就算渡不过天劫也好啊,你喜欢人间的事物,我可以继续陪着你。”
“你说的什么傻话,你修炼了千年,当初来到北疆,就是为了更好的增加法力,如今机会来了,你有什么理由放弃,若此次渡劫失败,还又再等三百年,我何德何能,得你这样轻视成神的大好机遇。”
“行了,你不要生气,我听你的就是了。”
蚩龙不忍心见他不高兴,就瞬间投降,讨好的捏捏他的脸颊,笑意好似春雨,有着润物细无声的温暖。
其实在他的心里,那一个成神之梦,不过是因为在没有遇到他之前太过于寂寞孤独了,他在人间来回穿梭了千年年,却仍旧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就像是一颗死掉的树一般,表面上绿叶葱茏,其实里面已经渐渐的干枯腐烂。
不过后来,他的出现,用枯木逢春来说贴切至极,他说不清楚那种激动又安心的感觉,宛如自己一直都在等他,等他到来,等他喜欢。
他是火龙,他是水龙,本来水火不容的异族之龙,却挣脱了自然纲常的束缚,飞蛾扑火一般的奋不顾身。
他曾经问过自己,怎么会爱上一个男人?
他的心给出了回答。
无非就是——他高兴的时候,他也会笑容满面,春风得意,他伤心的时候,他亦是愁眉不展,捶足顿胸,原来爱情居然如此的简单淳朴,无关爱欲,无关贪恋,单纯晶莹得如北疆的雪。
男人又如何?
喜欢就是喜欢。
和他是不是女人没有丝毫干系。
女人的味道,他早就不记得了。
一闭上眼睛,眼里心里,就全部是他的容颜。
“风间,我们要去哪里啊?”
“去找我的一个朋友。”
“嗯。”
皇甫婳微微点头,乖巧的和他并肩,仰头望着他俊美邪气的侧脸,她吃吃的笑,弄得殒杀甚为茫然,忙问:“小婳,怎么了?”
“没事。”
“那你笑什么?”
殒杀宠溺的摸摸她的头,情不自禁的浅笑。
她却是神秘的摇头,沉默不语。
殒杀搞不懂她,却越发的好奇,吓逼近她的嘴边,轻轻的吻了一下,呵呵一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怎么会……”
她嘟着嘴,羞涩的埋着头,被他偷亲的脸颊一个劲的发烫,她的耳朵也粉粉的,无比的勾人。
大概晌午的时候,他们在一个茶摊停下来歇脚,殒杀看着在啃绿豆糕的皇甫婳,哑然失笑:“你急什么?我又不会和你抢。”
递上茶水,贴心的擦去她嘴角的碎屑,殒杀又拿了一块桂花糕给她,不放心叮嘱说:“慢点吃。”
她听话的点点头,又塞了一口糕点,末了摸摸肚子:“我吃饱了。”
“那走吧。”
“你不吃吗?”
“我不饿。”
皇甫婳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也没怎么在意。
走了一会,她突然觉得头有点发晕,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殒杀发现她神情不对,把她扶到一旁的树下坐着,担心的拂上她的额头,感觉到滚烫得厉害,他问:“小婳,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头疼…风间,我头疼……”
这样子,像极了之前的场景,那时她说自己做了一个梦,醒来的时候安然无恙,殒杀就开始奇怪,若是突然发病的话,怎么可能会醒来一点事都没有,而且他记得似乎是因为某种莫名其妙的灵力她才会开始坠入梦境的,如此一想,他瞬间冷汗直冒,急忙扣住她的双手,内力刻不容缓的传送到她的体内。
“小婳…你别睡,醒醒……”
“风间,你快走……”
“什么?”
“快走……”
皇甫婳突然睁开眼睛,她用尽全力推开了殒杀,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软绵绵的,她看着自己的掌心,那灵气正在源源不断的涌出去,她着急的喊道:“风间快走…师父来了……”
“一念真人……”
殒杀猛然觉得后背袭来一阵凉意,还未回头,他就胸口一痛,撕裂的疼传遍了四肢筋骨,他难以置信的低头,胸膛的鲜血已经染红了那晶莹剔透的剑刃,他从皇甫婳惊恐万状的瞳孔里面看见了一念真人提着玉心剑,冷漠无情的样子。
“风间…风间!风间…你…师父,为什么要伤害他!他不是坏人,也不是什么邪魔……”
“风间…风间你醒醒…你不要不说话…你理一下我好不好……”
“风间…你流了好多血…怎么办…怎么办…你醒醒啊……”
“风间,我没事了…我好好的…你不要生气…你看看我…看看我啊…风间……”
热泪一瞬间就模糊了她的双眼,她趴在殒杀身边,悲痛欲绝的哭着,双手,衣裳,发梢都沾上了他温暖鲜艳的血,她抱着他,怒目圆睁的解释,疯狂的悲伤覆盖在她纯真的面容上,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一向平易近人的一念真人,居然亲手刺穿了她喜欢的人的胸口……
殒杀的匕首在发着冷光,皇甫婳颤抖着满是鲜血的手拿了起来,寒冷的温度却没让她动容,她似乎听见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里面穿来……
“小婳姐姐,殒杀哥哥他被刺穿了心肺…再耽搁的话,他会因为鲜血流尽而死的,你快去引开你的师父,我来救他……”
“你是谁……”
“我是殒杀哥哥收留的灵狐,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只要一念真人不注意到我,殒杀哥哥就还有希望……”
“好…我去引开师父……”
皇甫婳二话不说,立刻起身,她怒视着面前的一念真人:“师父,你为什么要杀他!”
“莲清,你醒醒吧!他可是邪魔妖物,你和他待在一起,只有死路一条,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本道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一念真人手指划过玉心剑,本来鲜血淋漓的剑身瞬间变得光洁如新,她语重心长的劝说着皇甫婳,写希望她能够明白自己的用心良苦——她想,她恐怕是还不知道殒杀的真实身份,若她知道他乃是续命灯转世,她的态度还会如此吗…不过,一念真人大概是不敢冒险,毕竟神物之事非同小可,她可不想闹得满城皆知。
皇甫婳绝望的摇头,往前走了几步:“师父…不管他是人是妖,我都不想他受到伤害…师父,求求你了,放过他吧,他不是坏人…我相信他……”
“简直是自欺欺人!莲清,你来白云观那么久,难道就毫无顿悟吗?本道对你太失望了!”
“师父,是不是因为机关图的关系…你们都那么憎恨风间…那好…机关图你们拿走好了…我只想要风间安然无恙…你们拿走吧……”
皇甫婳泪流满面,边说边跪下了,她扯着一念真人的道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念真人于心不忍,又看她不屈不挠,倔强又卑微,顿时火冒三丈:“他一个妖物,值得你这般卑躬屈膝,万般求情吗!本道也是为你着想,你如何不懂呢——机关图不是普普通通的书卷,不是谁都拿到手的,它乃是上古秘宝,既然它选择了你,你应该负担起这个责任来——”
“可是…我根本不想被你们指手画脚的…机关图也好,上古秘宝也好…我只想和风间在一起……”
她想到那个梦,白衣女子曾经说过,机关图就封印在她的眉心,如果机关图毁掉了,是不是就不会被世人觊觎了…是不是师父就会放过风间了……
她如此想着,余光看见一念真人的玉心剑,她故意摔倒在地上,然后连声哀嚎,一念真人还是心疼她的,急切的蹲了下来,看她动弹不得,放了玉心剑:“莲清,怎么了…是不是崴到脚了…让师父看看……”
“师父,对不起,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风间死掉……”
她在心里默默的说,手疾眼快抢过了玉心剑,然后退后了几步。
自知上当的一念真人怒不可遏,她美目怒瞪,温度不再,压抑着内心对殒杀的恨意挤出了几个字:“你居然骗本道……”
“师父…你不要过来…如果风间不能安全离开的话,那我就刺破机关图的封印,到时候引来何方妖孽,也不得而知了…再不然,我便自刎在此,用我的命…换风间一条生路……”
“你敢威胁本道……”
“莲清不敢——我只是…想请师父手下留情而已…风间他…性命垂危,我岂能坐视不管…师父…我也不想这样……”
她痛苦的摇头,将剑刃对准了眉心,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一念真人生怕皇甫婳会说到做到,到时候她如何向墨家和皇甫德交代,转念一想,殒杀罪不至死,有皇甫婳在,他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你先把剑放下!”
“师父是答应了吗……”
她期待的露出微笑,脸上半干的泪痕滑稽的向上弯起,此时此刻她就像一直被抓住的调皮捣蛋去别人家偷食的猫儿……
“你先把剑放下,殒杀的事情待会再说……”
皇甫婳把慢慢的放下来,她警戒的瞧着一念真人的一举一动,害怕她突然袭击,打个措手不及,白云观中她法力最高,就算十个自己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她与自己谈条件,估计是念着师徒一场的情分呢…
不过,她又不会全部相信她,因为风间在她的身后,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一念真人斡旋,以此提供给多的时间给风间。
虽然没有见到那个神秘声音的主人,可是当她对自己说话的时候,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师父…你答应了我就不能反悔……”
她后退到了殒杀的身边,悄声问:“怎么样…风间他情况如何?”
“小婳姐姐…情况十分的棘手,殒杀哥哥的心脉已经破损,眼下也是止住了血而已……”
“那要怎么办…风间他会不会……”
“不会的…殒杀哥哥一定会醒来的,这样吧…你再拖延一会,我来想办法……”
“好…我明白了,辛苦你了……”
“不气。”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一念真人几乎失去了耐心,她冷冷道:“莲清,把玉心剑还给本道!”
“不行…师父……”
她并不擅长说谎,这时情况紧急,她更是语无伦次起来,一念真人觉得奇怪了,她望向不远处血泊里的殒杀,仔细的一眼,居然发现他的腰间有亮光,虽然微弱,却不容忽视。
她似乎明白了,原来是有灵识在暗中救治殒杀,怪不得皇甫婳吞吞吐吐,神色异常,还想要在她的面前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看来她似乎是太温柔了一些。
虽然这样想着,她勾起了暖暖的笑意,一步一步渐渐的靠近皇甫婳,语气尤其的轻柔:“莲清,告诉本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做……”
皇甫婳心中警铃大作,被她的气场压制,一个劲的后退着,根本不敢和她对视。
“本道是要继续相信你呢…还是揭穿你的谎言呢?”
她一声怒喝,冷目凌然,好似深海坚冰,刷刷的朝皇甫婳打来。
玉心剑乃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宝物,是她入道家之时师尊所赠——她是道家首屈一指的道姑,年纪轻轻就坐上了白云观的主持之位,雷厉风行,果断坚韧,无人胆敢轻视于她。
现如今,却被一个小丫头耍了一道,还帮着殒杀一个外人来欺骗她这个师父,她实在是怒火中烧。
玉心剑听从她的召唤刷的一下从皇甫婳手里飞了出去,一念真人稳稳的接过,优雅的一指——正对着她背后的殒杀,或者说是阿狸。
“大胆妖狐,遇到本道,还不快些现身!你助纣为虐,用内丹聚集灵气,不顾肉身的煎熬,痴心妄想救一个邪魔,本道便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说着,扫了一眼皇甫婳,那冰凉的目光,如同冬日里的雪水,让她噤若寒蝉。
一念真人略过她,直冲向了殒杀,就当玉心剑再次逼近殒杀时,一道蓝光闪烁着,刺目又温柔——阿狸终于现身了。
她此刻已经冲破了体内镇压妖气的封印——银白色的头发垂到脚踝,她双眸微蓝,面色惨白,嘴角沁出了血丝,抬手之时,掌心已经有一团蓝色的灵气,她勉强稳住了身子,把灵气急速的打出,火焰一般烧向了一念真人。
不屑一顾的冷笑,一念真人直接劈开了灵气,面无表情道:“你一个修炼了几百年的小狐狸,也敢这么嚣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