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推开了门,惊讶道:“嗯…怎么没人…难道是我听错了……”
“你在这干什么?”
突然有人说话,宫人吓得一个激灵,回身跪坐:“弋瞒公子……”
“问你话呢?”
“奴才似乎…听见有人说话,打开门发现空无一人……”
“行了,赶紧走。”
弋瞒冷漠的回答,把门一关,宫人楞楞的点头,慌忙走了。
他有一个双生哥哥,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他,他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一个如白昼,干脆利落,一个如黑夜,隐秘深沉。
生时一面,死时一面,一生一世难以重逢。
其实他觉得,两人更像是冥界地府的彼岸花,花落叶生,叶生花落,如同那双刃刀剑,一方锋芒毕露之时,就是另一方陨落死亡之时。
不过,他听封羽及说过一个字。
宿命——
他不懂,也害怕去追根问底。
或许,真正的宿命已经到来,而他们两人都浑然不知。
封羽锦迷迷糊糊的回到宫里,守门的宫人跪在地上迎接,生怕他一时不快追究他们的失职之罪。
“王…王爷…你回来了……”
“嗯。”
封羽锦大手一挥,却从他们面前冷漠走过,眼里没有丝毫的怪罪,平静如一潭清水。
宫人诚惶诚恐,连忙上去。
封羽锦却皱眉,将他们拦在了门外,启唇淡淡道:“你们回去,本王睡了。”
“可是王爷…还不到交班的时候……”
“本王的话不会说第二遍,喜欢守着就守着。”
他毫不气的挑眉,到内殿脱了外套,蓝色的海螺不小心掉了出来,他才惊觉,原来不是梦魇,他确实是遇到了一个自称蛟神的少年,还要自己帮他找到封印他的施咒者……
他弯腰捡起来,海螺发出微微蓝光,似乎靠近一些就能海浪拍打海岸的回声。
实际上他确实是这样做的,慢慢的把海螺贴近耳边,是遥远空灵的呼呼风声。
他似乎对那少年天方夜谭的一般的话语和请求有些相信了。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他作为辛南的子民,应该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机关图的正邪还有待调查,至于施咒者——他的出宫之行,有烈羽的保证,而且少年也说过,他会如愿以偿……
那么他现在大可高枕无忧了。
舒了一口气,他安心的睡下了。
“小姐,言晖阁听说又上了新的胭脂,要不要去看看?”
婢女千儿端来几碟糕点,见她在出神,柔声建议道。
游芊芊敷衍的点头:“嗯……”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
千儿给她捏着肩膀,游芊芊的目光却望着假山流水,不愿收回,那样子忧心忡忡的,眉上有些哀愁,顾影自怜似的。
“哎…不知道翎锦在宫里干什么呢…我许久不见他了……”
她随口答道,失落的叹息。
千儿噗嗤一笑,与她开起玩笑:“原来我家小姐是思春了啊…怪不得日日在院子里发呆……”
游芊芊才知自己无意泄露了心事,瞬间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她佯装生气的捏了一把千儿的腰肢,笑骂:“好啊千儿,你敢套我的话!”
“小姐饶命,千儿…千儿不是故意的……”
千儿连连求饶,讨好的挽着她的胳膊:“小姐,你可莫要生气。”
游芊芊见她低眉顺眼的,也罢了手,明媚娇艳的脸上略过一些不可言说的沮丧,大概是因为封羽锦与她虽然来往了几次,可是她分明感觉他万分的套,甚至都不把自己看做朋友对待……
当初拒绝赵家的婚约,便也是因为她倾慕封羽锦,想要嫁入皇宫做他的王妃,众星捧月,风光无限。
可是自从上次清明郊外一别,封羽锦就再没有出现过,她每日都去城中闲逛,都是为了偶遇他……
不过,往往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时间长了,她更是烦躁不安,忧愁郁闷。
正想着,千儿突然惊叫一声,游芊芊被吓了一跳,恼怒道:“你干什……”
谁知话都说了半句,就看见一个黑衣飞来,说时迟那时快,径直来到了游芊芊身边,她正要大喊,被来人捂住了嘴巴,一个冰冷的风吹来,还有陌生男人味道。
千儿已经惊呆,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游芊芊被人从背后搂住,不能发出任何声音——那是一个戴着斗笠的高大身影,此刻却有些难以支撑的往一边倒……
“给我找个隐秘安全的地方…我要疗伤……”
声音断断续续的,虚弱又低沉。
“是你……”
游芊芊大吃一惊,推开了他的手,却看他踉踉跄跄的,倒在了地上,目光掠过一抹鲜红,她急忙蹲下身去抓住他:“你受伤了……”
看样子,他不仅受伤了,还伤得很重,此刻已经说不话来,只是一直艰难的喘息着,大概是快要撑不下去了。
游芊芊立刻急切道:“千儿,快去找两个人过来,扶他去碧波庭住着……”
“小姐…他来路不明的…会不会有危险啊……”
“我认得他——赶紧去,再磨蹭人都死了!”
“是…是,奴婢马上去……”
斗笠落地,她终于看见了脸,那苍白刚毅的线条行云流水一般,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冷硬轮廓,游芊芊楞了楞,没有想到他居然生得这般的英俊潇洒,急急忙忙的擦去他嘴边的血,问:“你怎么样了…等一会儿人就来了……”
他张张嘴,却无法言语,眼神也十分的迷茫呆滞,他倒在游芊芊的腿上,昏迷间突然抓紧了她的手,她不敢动作,手腕疼得厉害,又听见他低低的吐出一句话——
“环月…你怎么回来了……”
游芊芊狐疑:“谁是环月……”
他昏死过去,嘴角挂了一丝微笑,可游芊芊看了,却觉得那么凄凉,她早就觉得这个雷厉风行,清冷如霜的男人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想不到被她猜对了,他给人的感觉,似乎太过孤独和压抑。
很快,千儿找来了两个壮丁把他抬到了碧波庭,游芊芊不放心的守着,神色紧张:“郎中怎么还不来?”
“小姐别急,应该是快了……”
说着,千儿到门外望了望,惊喜道:“来了!郎中来了!”
游芊芊毫不犹豫的起身,给郎中让座:“先生,快瞧瞧他…他方才都吐血了——”
“小姐稍安勿躁,待老夫给他仔细的看看。”
郎中把上他的脉搏,表情变得严肃,又半弓着身子,提起他眼皮看了看,最后问:“他是不是与人激烈交手过?”
“这个…不清楚。”
郎中为难的摇头,抽出了一根银针,扎进了他的头顶,见他猝然一动,银针里面都是黑色的血,游芊芊直截了当的问:“他还有没有救?”
“自然还是可以救的…不过他脾脏肺腑都被震碎了,应该是和人殊死搏斗过——这位公子也算命大,五脏六腑都是淤血,居然还尚有意识……”
游芊芊瞠目结舌,不免佩服起他来,又赶紧催促郎中开了药房。
郎中走时,她扬起迷人的笑,给了沉甸甸一袋银子,叮嘱道:“还希望先生守口如瓶,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明日我再派人去接先生过来给他看病。”
郎中什么都没说,恭敬的走了,富贵人家,大多性情古怪高傲,他可不敢轻易得罪。
殒杀醒来的时候,阿狸正在吃饭,她的邪气都驱散了,此刻面色红润可爱,精神抖擞,见他来了,开心的伸出双臂:“殒杀哥哥!”
殒杀扯扯唇,露出浅笑,十分乐意的给了阿狸一个拥抱,抚摸着她的长发,他轻轻问:“阿狸终于没事了。”
“嗯…还要辛苦岐芸师父和祁渊哥哥!”
“都是我的错,抱歉。”
他却是认真的道歉,愧疚因为自己失控才会带来一系列的麻烦,害得阿狸受了重伤,还让师父整日担心受怕的。
阿狸不好意思的摇头,抱住他的脖子,无所谓的笑:“殒杀哥哥不要自责,阿狸已经没事了。”
“嗯。”
阿狸吃了饭,和殒杀聊着天,殒杀虽然沉默寡言,却依然非常配合的或点头或微笑,俨然是一副温柔至极的模样。
岐芸和祁渊上了楼,看两人聊得融洽,也一起坐了下来。
“殒杀,你身体没事了吧?”
“没事,师父你们呢?”
“有阿渊在,不会有事。”
岐芸和祁渊相望一笑,眉眼间都是深情厚谊,让人无比羡慕。
殒杀感激的朝祁渊颔首,走到窗边,眉头微锁,方才的开心样子不复存在,他望着远处的高楼琼宇,想到之前种种,那俏美灿烂的笑容挥之不去,在脑海里如同落入清湖的石子,溅起激烈的波澜。
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双玄匕首在他的掌心发烫,像突然作了某种决定,他回头,吸了一口气,面向三人,眸内红光灰暗,因此变得柔情似水,说:“我想去白云观一趟。”
“你要去找皇甫婳?”
岐芸有些生气,如今皇甫婳身边都是道士,他就算有三头六臂,只身一人前去也无异于寻死,她和他说了许多遍,想要见皇甫婳她没有意见,得找个合适一些的时机,而现在是最让人头皮发麻的特殊时刻。
祁渊把岐芸拉住,免得她冲动行事,也安抚道:“阿芸,你听他说完。”
岐芸见他眼神坚定,选择相信祁渊的阻拦是有理由的。
“师父,祁渊在你的身边,我也毫无顾虑了——阿狸她是灵识,可以跟着我,不过她若是想要留在星河,我也绝不勉强,只是小婳…我不会让她一人承受委屈和磨难,我要去保护她。”
“那你的意思…就是要离开星河,叛离组织吗?”
岐芸大惊失色,呆呆的看着他,多想看见他摇头否认,却等来一句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话。
“我的命,是师父给的,不是星河——所以,星河对我来说,何时放弃都不可惜。”
“殒杀,你这样说的话,对那些重视你、陪伴你的同道多不公平……”
他的眼里闪过细微的不舍,却很快被埋在了眼眸深处,像一滴雨水,落进了浩瀚无垠的大海。
殒杀在祁渊的眼里,是一个单纯的杀手,他说一不二,冷酷嗜血,却执着冷静,高傲敏锐,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明白自己应该舍弃什么,所以他比一般的杀人让人毛骨悚然,心疼怜悯。
岐芸便是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她有一种被人疏离和戏耍的感觉。
而这个人,还是她一手带大教导的徒弟,她的心情更要难过百倍。
就像是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远了,却知道无能为力改变他的决定和去向,只希望通过言语传达那所谓的深厚情感。
“师父,抱歉。”
他跪了下来,叩头,额头贴着木板,久久未能抬起来,他的眼眶都红了,泪水几乎要不争气的掉下来,他努力的憋住…再次叩头,他仿佛回到了拜岐芸为师的那一天,也是这般的真心实意,虔诚神圣。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回忆已经泛黄。
那一天,他还是被人冷嘲热讽,谩骂欺负的“妖怪”,转眼十年有多,他已是星河赫赫有名的杀手,神秘冷血,果敢犀利。
他把岐芸当做最亲的人。
祁渊的到来,他便无牵无挂,无挂无碍,只管去寻找自己念念不忘的净土和心仪之人。
“殒杀哥哥…阿狸和你待在一起……”
阿狸跑过去,生怕他丢下自己一个人走了,撇嘴拉紧了他的衣袖。
殒杀点头,匕首泛出冷光,阿狸朝岐芸微笑,小扇子一般的睫毛下是难以掩盖的忧伤,:“岐芸师父,祁渊哥哥,保重。”
岐芸没有回应,冷冷的别过头,祁渊明白她的心情,安慰道:“阿芸你别这样,你还有我呢。”
“阿狸,走了。”
话音刚落,阿狸就双手捏起了灵气,瞬间化作了一抹蓝光赋在了匕首上。
“保重。”
走出这个门,殒杀和岐芸,便可能咫尺之遥,隔山隔海——天涯海角,城内城外,星河长乐,最终无法同路归去。
师徒关系,顷刻剥离,往昔情分,消失殆尽。
殒杀也是为了岐芸好,这是他所能给予她最后一次的保护了。
往后岐芸的安危,便全部寄托于祁渊手上,他对她情深义重,呵护备至,是最适合代替自己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了。
其实岐芸也明白,殒杀不可能一辈子与自己出生入死,互帮互助,可是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时,她却无法接受他此刻的突然离开,如同硬生生抽走她一根肋骨,那种感受,除了自己,再不会有人感同身受。
“阿芸……”
祁渊欲言又止,只把她搂在怀里。
“阿渊,你说…这世道为何就不能两全其美呢……”
两全其美?
岂曰大同。
祁渊无言,感觉腰间的紫萧的紫气浓郁,他本不怎么在意,紫萧与他已经到了人萧合一的境界,可以感受到他的喜怒哀乐,便没把其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岐芸突然推开她,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谨慎:“你感觉到了没有——好强大的力量,在靠近我们。”
她话音刚落,就见竹木窗子被风吹得摇来晃去的,风沙进来,迷了两人的眼。
捂住眼睛,祁渊怕出事拉着她退到了角落里,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口的光线被遮住,屋内暗了不少。
“你们是谁?”
祁渊警惕道,目不转睛的盯着来到屋里的两个男子,一个清秀儒雅,温润清明,一个邪肆俊朗,盛气凌人…还抱着一个俊俏可人的少女。
“两位不要紧张,我们是来找殒杀的。”
岐芸一怔,追问:“你们和殒杀什么关系?”
“你是殒杀的师父岐芸吧。”
夕涯温柔的勾唇。
“你怎么知道?”
岐芸愕然,抓好了腰上的鞭子,蓄势待发,她美目冰冷,暖意全无。
夕涯环顾一圈,没有发现殒杀的身影,他顿住,才接话:“我们是北疆来的,当时殒杀去取的百里砂月草就是为了救你吧。”
“你们认识?”
夕涯和颜悦色的点头,扫过祁渊的紫萧,他了然于胸,却继续道:“我们曾经救过他,他第一次犯血劫的时候,在蒙古,你有没有和你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