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这么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不愿透露关于机关图的音讯,因为手里我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男人哭丧着脸,无奈的摊摊手,他哪里知道环月如此有毅力,居然从长乐追到城外来了。
环月终于是信了,她低头,蹲下,眉眼无比的娇俏,一抹狡黠的笑在她嘴角绽放:“那你给我指点指点,去哪里找机关图?”
男人看她笑得好看,却不寒而栗,哆嗦的咽咽口水,道:“先给钱。”
“嘁!你果然是个势利眼——喏,这是一百两,定金。”
环月恣意的勾唇,提起钱袋,拍拍手,靠在树上,挑眉:“现在可以说了吧——要是消息准确无误,本姑娘再付你一百两,怎么样?”
“姑娘真是美丽大方,干脆豪爽,既然这样,我也不卖关子了,机关图的下落我虽然不清楚,可是和机关图有联系的事物,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那就赶紧说——”
环月双眸一亮,如那夏夜的星辰,晶莹动人。
男人把钱袋放好,一本正经道:“姑娘应该知道,墨和阴阳两家如今已经互不相干,墨家领袖将墨家巨子的思想精神都透彻吸收,以此墨家才能在江湖中发扬光大,独树一帜,自然,与墨家关系最为密切的就是墨家统领墨语了——当然,我的意思并非要姑娘去闯墨氏领地——”
“还说不卖关子——那你什么意思?”
环月不耐烦的瞪他一眼,反正他现在也逃不掉,就看他能不能说个天花乱坠,她虽时间不多,却也不否认杀人对她来说简直太简单了。
“我只能告诉姑娘,可以从丞相府下手,至于其他的,暂时还不知晓,若有消息,第一时间就会通知姑娘。”
“丞相府?你该不会说的是皇甫德吧?”
男人点头,低声道:“皇甫德和墨语关系匪浅,似乎是同门师兄弟,至于拜在何人座下,我还在探查……”
他遗憾的捋捋山羊胡子,细窄的眼睛都是狡猾的光彩。
“猜的还是真的?”
“我乃江湖百晓生,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岂有猜想一说。”
男人最忍受不了有人轻视他的名号,抬眼冷哼。
环月见好就收,点点头:“不愧是江湖百晓生,能屈能伸,有骨气有节操,本姑娘佩服,如此,在此一别,不过——”
“你放心,我只看中钱财,不管来者是谁,所问何事,我都会保密。”
“那就好。”
环月即刻离开,她想起殒杀一直在丞相府一块徘徊,便想去找他问问情况,也省得她无头苍蝇一般乱闯了。
殒杀那时就要被莲沁的金符打中时,好险有师父岐芸及时赶到,出手相救,两人运攻远离了白云观,倒了一处树林里,岐芸的鞭子扣在腰间,一脸严肃,道:“殒杀,你去白云观干什么?”
“师父,我——”
“说实话。”
殒杀犹豫着,岐芸清冷的勾唇,优雅一笑:“怎么?有事瞒着师父?”
“在一次任务中,我身受重伤,被敌人追杀,逼不得已我潜入了丞相府,没想到警觉了守卫,我走投无路,只得躲到了后院厢房,没想到…遇到了皇甫婳。”
回忆曾经的场景,在压抑之余还有一丝温馨,那便是皇甫婳的魅力,足足让他记到如今,所以,他亦是追逐到如今,哪怕深陷其中,也从未后悔当初遇到她。
岐芸听了这一场戏剧滑稽又情理之中的邂逅相遇之后,眉头紧蹙,心想:终究是情字难解——这情关,无人幸免,自己是,殒杀也是,她却是为此悲哀,都道杀手冷漠血性,智谋无双,可是若遇软肋,命不久矣也。
“殒杀,你应该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所以,该舍的便要舍。”
“为何?杀人和爱人,是有冲突的吗。”
“殒杀,我以为你在尘世烟火里走一走,能够脱胎换骨,解开心结,现在看来,目的达到了,却也偏离了初衷,想不到,你也动了心。”
岐芸不知是悲是喜,她昔日认为,殒杀能遇到一个女子,让他敞开心扉,让他托付期盼,可是,或许是天意弄人,他喜欢的,居然是一朝丞相之女,这让她,一时有些意外,也十分纠结。
“师父,人不是都会动心吗。”
莫非,被人称之妖怪就可以避免如今的步履维艰了?
殒杀自嘲的想,五官更是冷漠冰凉。
“可是,不该是皇甫婳——”
“小婳她虽然是丞相之女,可是和朝廷没有半分关系,她也不懂何为杀戮和阴谋。”
“殒杀,舞己的下场你知道的,那个愚钝无比的女人,居然为了成全他人的野心去死——你想过没有,皇甫德的立场,是尴尬危险的,封羽及和封羽锦手足相残,他不过是众多炮灰中的最厉害尊贵的一颗,那皇甫婳呢,迟早会被朝廷盯上,一旦皇甫德大势一去,她必将随之覆灭,而你,要怎么办?为了她,背叛组织吗?”
岐芸情绪激动,美眸睁大,好像刀子一样的锋利,冷艳高贵的妆容掩盖不住她喷薄而出的怒气,连殒杀看了也感觉到飕飕的凉意。
“小婳是无辜的,师父,如果祁渊也是辛南贵族,你会怎么做?”
殒杀反问,就见岐芸脸色一青,她握紧的拳头一个劲的发抖,最后红唇一滞,目光冷静的看着他:“如果祁渊也如她一样,我不会选择继续这段感情。”
她承认自己是一个自私之人,她也知道朝廷阴暗,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涉足,若是执迷不悟,就是害人害己,两败俱伤。
“师父,我想救她。”
“救?你拿什么救,赌上星河,加上你这条命吗?还是拿你的刀,你的匕首——你记好了,杀手的刀剑,是用来杀人的,业障已造,满手污血,你一身血债,谈何救人?”
殒杀无言。
岐芸的话确实没错,他是一个杀手,为星河卖命的棋子,本应该恪守本分——手中的兵器,穿透无数血肉魂魄,葬送杀尽世道乱徒,一生罪恶,一身孽债,如何够资格去守护天真无邪的皇甫婳。
她会不会皱眉,说一句:殒杀,你根本配不上风间这个名字。
或者,推开他,对他不屑一顾,转身还会更加嘲讽。
殒杀心如刀割。
“殒儿,你不要怨恨师父,这是事实,虽然残酷,却能时时刻刻提醒你,皇甫婳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之人,你难道真要等到危急存亡之时,才后悔如今的热忱和激流勇进吗……”“师父,我明白了,可是你应该也能理解,感情是无法控制的,如果有一天,殒杀真的叛离组织,还请师父看在你我师徒一场,在我遭逢不测之后,救救小婳。”
“殒杀……”
岐芸心疼不已,既恨他的决绝和英勇,又怕他的言出必行和奋不顾身。
殒杀的身影孤单寂寞,又冷漠刺骨,就像是年初的大雪,在顷刻消融,寒气凛冽,水流东方,教人唇齿打颤,那一把长剑背在健硕挺拔的脊背,好似能破开苍穹一般的犀利和霸道。
中午,她敲开他的房门,莞尔笑道:“我们去春风院喝茶怎么样?”
他望望桌上放着的信函,身子遮掩在门前,淡然点头:“你等我一下。”
“嗯。”
她好奇的往里看,却被他拦住,脸色微微有些变了:“在外面等我。”
“真小气。”
她恼道,却也听话的没有进来,他把信函收到柜子里面,还落了锁,看看楼下的天气,他未雨绸缪,竟然拿了一把伞,碰见她惊讶的目光,解释:“拭目以待吧,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有一场暴雨。”
“你会看天象?”
“学过一些。”
“哦哦……”
“你怎么想着去清风院喝茶了?”
“听说清风院来了一个说书先生,宫闱乐事,江湖传说都知晓得一清二楚,今天去那里捧场的人可不少,如果不早些,怕是没有位置可坐了——”
“正午说书?这位先生倒是行事风格与一般说书的完全不同……”
他稍有在意,如她一般对此人充满了兴趣。
“嗯,听说他之前曾经在宫里当过差。”
“原来是这样。”
清风院中,一如它的店名,陈列素淡,环境高雅,气氛和睦,一楼中央支了半人高台子,周围的桌子都坐了不少人,抬头一看,二楼的人也不少,似乎能看见空桌,她拉着他上去,择一个靠近围栏的位置,笑道:“还好来得早,不然可就错失良机了。”
“岚裳,这说书先生是何方神圣,居然有这么多人捧场?”
他问,周围不到一会就已经座无虚席了,一般靠嘴吃饭的人能做到这个份上着实不容易。
“那当然了,先生一月只说三次书,每一次的故事都让人回味无穷,流连忘返,特别是今日,说了要讲一个大家闻所未闻的传说,怎不让人翘首以盼。”
原来这个清丽女子正是离开北域来到辛南的岚裳,而寸步不离的自然是樗北炎了,一年一晃而过,两人的关系亲密不少。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楼下一阵骚动,人人翘首以盼,只见两个小厮率先进门,都是十四五岁的模样,头戴蓝色巾子,身穿布衣长靴,其后是一个身材俊逸,瘦削单薄的男子,他头戴斗笠,薄纱飘飘,一身青衣儒雅俊秀,手持一把折扇,信步走来,潇洒从容,淡定不迫,有一股大家之风,岚裳目瞪口呆,看样子已被男子的气质和风雅彻底打败。
“看样子年纪尚轻,又不肯露脸,不会是哪里来的坑蒙拐骗的神棍吧?”
樗北炎勾起轻笑,开玩笑的说到,却被隔壁桌的一个纨绔子弟样子的人听见,他横眉竖眼的瞥着他:“你懂什么?先生我之前就见过,他说的故事在辛南无人能比,别看他相貌瘦弱,其实稳当得很。”
樗北炎没兴趣理会他,却被他莫名其妙的酸了一回,便不屑的皱眉,不气的反驳道:“我说我的,与你何干?”
岚裳生怕两人互相不服打起来,连忙好言相劝:“北炎,你少说两句——还有,这位公子,他是在同我说话呢,你不要介意。”
纨绔公子心高气傲,娇生惯养,樗北炎这样激他,丝毫不给他面子,他怒火冲天,又见一个美丽大方,端庄妍丽的女子为樗北炎说话,瞬间火气全无,甚至还羞涩的摆摆手:“没…没事,既然姑娘开口,那我就饶了他……”
说完,还对着岚裳嘻嘻嘻的傻笑,再配上他贪婪痴迷的目光和油光满面的大方脸,居然平添了几分猥琐,樗北炎忍无可忍,当即拔刀,还好被岚裳及时按住,瞪他:“樗北炎,你不要冲动,这里是长乐,辛南之内,帝都脚下——”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恨不得戳瞎他的眼睛,居然敢用那种无耻下流的眼神看你!”
“好了,不要生气,先生马上就要开始说书了,你若在此鲁莽行事,我们会被轰出去的。”
岚裳好言好语的请求道,樗北炎叹气,横了一眼:“算他命大。”
岚裳欣慰的点头,捏起一块香芋地瓜酥,喂到樗北炎嘴巴,他十分自然的张口,咬了一口,觉得太甜犹豫了一下,岚裳问:“好吃吗?这是清风院最受喜爱的糕点。”
樗北炎不想她失望,就囫囵吞了下去,连忙又喝了一杯水,却始终咽不下那一股浓郁的甜味,以至于他说话时都觉得嘴角发腻——
“好吃,你应该会喜欢的。”
岚裳点头,吃了一块,惊喜的眯起眼睛:“好好吃啊!”
樗北炎的眼神瞬间就温柔如水,涟漪四起的同时暖意十足,他宠溺的抿嘴,把她俏皮的神情都放入了心里。
一年之久,他觉得岚裳变了许多,不如之前在北域的目中无人,傲慢霸道,她似乎试着收敛了性情,不再被情绪作祟,如今的一颦一笑,都充满了诱惑,让人看了忍不住如痴如醉。
当然,她对他,也好了太多太多,从之前的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到现在的百般依赖,甚至也会慷慨的关心,也许在她的心里,自己并非是可有可无的,且让他如此自信,不然他还要以何种心态陪伴她身边。
说书先生登台,掌声雷动,岚裳的目光也被吸引到了楼下,全场敛声屏气,一本正经的望着台上的年轻男子,只见他悠然落座,惊堂木一拍,再优雅开扇,又猝然合上,然后清亮悦耳的声音响起:“欢迎各位来到清风院,下面给大家带来三国趣事,话说当年诸葛亮还未出山时,在草庐之中,喝茶种花,生活惬意……”
那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本来平淡无奇的故事到了他嘴里,却让人舍不得转移注意力,一开篇,他不徐不缓的畅所欲言,就好像是清风入怀,通身透彻,四肢舒畅。
岚裳趴在围栏上,听到故事的高潮,和座中众人一样,忍不住拍手叫好,为其喝彩,樗北炎却毫无乐趣,他的心一直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哪里顾得上别人说的什么,闷头看她,又眼神躲开,生怕她发觉了他的刻意,可是她已入了情节,与书中人物同悲共喜,感情充沛,神情丰富,倒像是唤醒了另外一个她。
“那么,下面,为大家献上最后一段,今天的压轴戏——墨家机关图。”
场面一度火热无比,个个神色亢奋,高声呐喊,宛如激昂勇武的战士。
“北炎,你听说过这个什么…机关图吗?”
岚裳回头和他说话,他摇头,见她失望过后又是一些骄傲,说道:“先生果然厉害!”
她的眼里,清楚可见是满满的钦佩和仰慕,红彤彤的双手宣示着她为说书先生最高境界的鼓舞与青睐,樗北炎觉得特别的扎眼,他苦涩的低头,微语:“我出去透透气——”
“哎,北炎——”
她没有拉住他,见他走得极快,而楼下已经说到了最精彩的部分,她便又坐了回去,兴致勃勃的洗耳恭听,嘴角又是满足的笑容,目不转睛的盯着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