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千殇图 > 第一百一十三章皇庭别处有古楼
    封邑启踱步,看似进退维谷,其实心里有了答案,端妃见状,上前一步,其情可怜,见者心酸:“陛下…太子殿下和三皇子都来了…难道陛下,还以为羽西罪大恶极吗…陛下……”

    封邑启佯装烦躁的摆摆手,龙眸一暗,随后道:“那就罚他面壁三月,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探视,另外为了以儆效尤,防止日后再犯,扣除一年俸禄,禁足北庭宫!”

    程正予便捧上原先的圣旨,恭敬跪道:“请陛下改旨。”

    封邑启自然也顾不得程正予一时的违抗,居然刚拒旨不发,可是看殿中三人,他又不能“又”出尔反尔,胡全金重写了一份,叫程正予即刻下去宣旨,端妃终于是带泪一笑:“多谢陛下开恩——也多谢太子殿下和三皇子。”

    两人都齐齐表现出谦卑的模样,默契的莞尔,举手一揖:“娘娘不必气。”

    封羽西的事情看着是了了,封羽锦和封羽及走在殿外,尴尬的互相陪笑,其实心里无比的难受,封羽锦最终打破的僵局:“大哥,难道对机关图没有兴趣吗?”

    封羽及干练老道,断不会上了他的当,便微微挑眉,反而好笑的问:“三弟,父皇把机关图的事情交付给你,若本太子再插手,岂不是不给你面子——还是说,三弟黔驴技穷,想不到法子了?”

    “黔驴技穷还不至于,不过是暂时没有头绪,难以入手而已,大哥,你说机关图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传说中的东西,或多或少都被添油加醋粉饰过,到如今看来,机关图也许也是一样——号令天下一说,讲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封羽及不在乎的说,散漫的态度倒无形中给封羽锦增加了士气,他要早知道他对此没有兴趣,或许就不会大费周章了——

    “大哥,我先走了。”

    拱手,见封羽及点头,他转身走下了白玉石阶,感受到他的目光审视几番,最后离开,他自傲的笑得明媚,俊美的面容藏着些许的轻蔑,自言自语道:“口是心非之人。”

    端妃和程正予一起到了狱中,封羽西前来听旨,当圣旨交到他手里时,他沉默不语,端妃惊异,就问:“羽西,快领旨谢恩啊……”

    封羽西仿佛没有听见一样,盯着金黄色飞龙的锦帛,他起身,淡淡而语:“本王要见父皇。”

    “二皇子,你这是……”

    同样不解的还有程正予,圣旨上面写得清清楚楚陛下已经格外开恩,免除了驱逐大罪,只是小惩大诫,禁足宫内,难道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可是封羽西看起来也并非是贪得无厌之人,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就像是肃穆庄严的佛陀一般,让人心生敬畏,钦佩之前油然而生。

    “羽西,你这是怎么了…好在有太子和三皇子求情,不然你就要贬到坊间了……”

    “娘娘,羽西只愿今生晨钟暮鼓,吃斋念佛,皈依佛门,侍奉菩萨身旁,若不在宫里,才是最好……”

    “羽西!你可知这是藐视皇庭的死罪!”

    “娘娘,我心意已决,再劝也是徒劳——程大人,劳烦你了,只是这圣旨,本王不会接……”

    他远去的身影清新脱俗如睡莲,皎白坚韧,又静默庄重,冷漠平静,好似天地之间,独留他这一人,漫天的光辉打下,落在他的头顶、鼻尖、肩膀,衬托得他不似凡人。

    “羽西……”

    端妃欲追上去,被程正予拦下,他劝道:“娘娘,也许这对二皇子来说,是最好的归属也说不定呢……”

    “程大人的意思是…本宫要眼睁睁的看着羽西离开宫中吗……”

    “娘娘,您礼佛多年,应该明白,佛只渡有缘之人,恰如世间万物,都有规则可循,二皇子深知如此,才会选择遁入空门吧。”

    端妃颓丧的低头,发丝随风飘荡,在风中,她的容颜好似凋零的花朵,一瞬间就光彩褪色,变得凄苦哀愁:“佛说前世今生,相遇离别都是缘分,且俗尘清苦,不如常伴佛祖,木鱼石竹,兰花清莲,一世修炼,一生无忧……”

    从龙梓宫出来,封羽西的脸颊多了一个巴掌红印,他却是一派云淡风轻之色,都未曾触及面容,不徐不缓的走在白玉琉璃砌成的宫道上,回眸望一眼辉煌华丽的楼阁,他有一种恍若重生的释然。

    想必不出一炷香的时辰,他出家修行的消息就会传遍各宫,甚至是整个辛南,凄然的扬唇,心头并无消极感觉,如此名正言顺的离开,或许对他来说,才是封邑启最大的恩赐——也将是这座宫廷,留给他最后的美好遐想。

    封羽西来到西赋宫,他像每一个疼爱呵护弟弟的好哥哥一般,温柔的带着笑意前来,既往不咎之前一切,对封羽锦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平易近人:“羽锦,我有话和你说。”

    “二哥……”

    封羽锦动动喉咙,却无法说出更多话,他呆滞的望着他,仿佛面前之人是前来索命的野鬼,可是他明明笑容灿烂而温润,说是美玉无瑕也不过分,为何他心里感觉凉意沉沉……

    “羽锦,我要离开宫里了。”

    “父亲不是说,只是禁足吗?他…改变主意了?”

    “不是,是我自己请求的,我打算去鱼缘寺修行,一来静心礼佛,二来弥补错误。”

    封羽锦这次看见他脸上的红痕,遂明白过来,想必父亲是阻拦过的,可是如此封羽西仍然坚持自我,他不免有些意外。

    “二哥,是现在就离开吗?”

    “嗯,临行之前,有些话想与你说。”

    “嗯,好……”

    此刻封羽锦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好似自己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等待着兄长的教训,他甚至都低下了头,连呼吸也放慢了。

    封羽西却不是特别着急,他喝了一口茶,与封羽锦闲聊起来:“听说这是清明之后的第一批茶,味道果然不一样,喝来回味无穷,唇齿留甘。”

    “二哥要是喜欢,就带一些吧,茶叶虽然有些湿润,也不影响口感和味道。”

    “不用了,寺里粗茶淡饭,有助修炼,宫里的东西,便让它留在宫里吧。”

    “二哥,为何不愿留在宫里……”

    稍不留神,封羽锦居然明知故问,他心虚的咳嗽几声,看封羽西也未介意,才低语:“二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封羽西便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他放下了茶杯,声音在他心里一顿,突然有一种压力袭来,就听见封羽西缓缓道:“羽锦,我之前说过的——大权独揽之时,留下生机,你可记得?”

    “记得……”

    那话,就像蝎子的毒针,一直扎在他心口。

    “记得就好,而我正是应了那句话——无心谋略,便早归去,佛说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蕴炽盛苦。唯有身心放空,方能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佛亦说,四大皆空,唯其空,便能包容万物。”

    “二哥……”

    “所以我遁入佛门,求一生清净,你也要明白,得饶人处且饶人。”

    “是,二哥教训得是。”

    或许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次这般的谦卑,对外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且有净化心灵之感。

    封羽西的背影最终消失在宫殿外,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佛光普照,天地玄黄,是那样的神圣纯洁,无法直视。

    不知为何,他居然眼眶微热,热泪打转,又舍不得流下,也许是灵魂之处的兄弟血缘,在这半生阔别时,发挥了它该有的矫情,让他有些吃不消这般软弱的感觉。

    端妃前来送别封羽西,大概是在下午时分,他两手空空的站在她面前,轻轻的抱了她一下,眼里透出来的都是在面对母亲时该有的崇敬。

    “娘娘,回去吧。”

    端妃却是恋恋不舍的抱住他,极尽爱怜,抚摸着他单薄的肩膀,是怎么也看不够了,眼底都是热泪,蹭得他的朴素白衣濡湿。

    “娘娘…日后可去鱼缘寺拜佛求签……”

    “羽西啊,一年来本宫悉心照料你,好不容易与你关系亲近,本以为日后有所期盼了…你却要离开本宫……”

    她悲痛欲绝,高声斥骂,如同挖心之疼。

    “娘娘,我该走了,您好好保重……”

    “羽西,等等……”

    端妃拿过宫婢手里的食盒,她抹干净泪水给了封羽西,道:“这可能是本宫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里面有你最爱吃的莲花酥,还有其他糕点,你带在路上……”

    他接过,放上了马车,解下了披风,细心的系在她身上,轻声细语道:“娘娘,天气凉,回去吧,羽西在此,拜别。”

    他叩首一拜,上了马车,宫道辙痕深深浅浅的远去,端妃揪着披肩的流苏,一时瘫软,哭得妆容凌乱,宫婢扶住她,劝慰道:“娘娘,还是回去吧,看这天,要下雨了……”

    步履蹒跚,鹅毛细雨,洋洋洒洒,悄无声息,宫城朦胧神秘,遮盖住所有罪恶与肮脏,展现出一派模糊的美感。

    皇甫德与墨语走进丞相府,雨就落下来了,门口一阵斜雨飘摇,路边的柳絮嫩芽苍翠,凄风吹开涟漪,似乎是为了迎接这一场雨。

    “去把婳儿喊来。”

    皇甫德对杨管家道,后者立刻去了后院,两人到了飞花亭中,婢女奉上清茶,没等一会皇甫婳就跟在管家后面来了,本是开心的朝皇甫德跑去的,却看见了墨语这个陌生面孔,她怯怯的弯腰:“见过爹爹。”

    “婳儿快过来…见过……”

    皇甫德迟疑,不知如何称呼墨语,他身份特殊,不可轻易的暴露,便停住,看向他——

    墨语唇一动,他会意,笑容满面和蔼道:“见过…玄言叔叔。”

    皇甫婳乖巧的做礼,墨语也是平和的笑着,端了一杯茶,慢慢品茗。

    “婳儿,你历来身子骨弱,所以爹爹想送你去望琥城学一点武艺,一来可以防身自救,二来强身健体,你看怎么样?”

    “爹爹,姐姐们也去吗?”

    皇甫德摇头,看出她的不情愿,又道:“婳儿,玄言叔叔会亲自教导你,会代替爹爹好好照顾你,等你身体转好,爹爹就去接你。”

    皇甫蔷歪着脑袋,想起来几天前被拦路追杀之事,到现在她还记忆犹新当时血腥危险的场面,她抿嘴,秀眉微蹙,想到了风间,若她一走了之,她害怕他找不到他……

    “婳儿,怎么了?”

    “爹爹,我可以明天再走吗?”

    她心里隐约觉得古怪,好似从那天去“吃早茶”开始一切都变幻莫测的,现在她居然还要离开府中,可是她不相信爹爹会骗自己,如果真的有危险,一家人团结一致不就好了吗……

    她的想法如此天真无邪,似乎不愿意相信,世间百态,红尘行人,都皆有私心欲念。

    “好,和姐姐们好好道别吧。”

    可能这一别,便是身不由己,咫尺天涯……

    “嗯。”

    皇甫婳重重点头,她明媚灿烂的笑颜在皇甫德看来无比的扎心,如果她知道背后的缘由的话,恐怕就算是死也不会离开姐姐和皇甫德的……

    只是可惜,每个人都是在未知的残忍之中长大成人的,脱胎换骨,翱翔天际,展翅高飞,自然皇甫婳也不例外,或者,她将更加的艰辛,在遥远的命途上,她要做的,如今一无所知。

    殒杀抽出背后的长剑,用白布仔细的擦拭,剑身明亮的寒光映照着他冷峻的面孔,阿狸趴在桌子上给他清洗匕首,木盆中装了半盆桐油,浓烈的味道传了一室,她吸吸鼻子,用干净的帕子最后擦过匕首,待上面的折痕全部消失,她满意把它放在一个青铜架子上。

    “殒杀哥哥,洗好了。”

    “嗯好。”

    他如法炮制,长剑也变一样的程亮锋利了,他挥舞几下,插回了背后,相比外界,阿狸更多的时候喜欢待在匕首中,所以从半年前开始,他便改为了用剑,匕首放在星河,不再染血杀人,给予阿狸最纯净充沛的灵气,免得她练功气血两虚。

    手里的剑,正是奉阳所赠,是他那一日从南蛮回到辛南第一次见面时曾称赞过的利器。

    无论是长剑还是匕首,他都得心应手,仿佛是为他量身打造,敌人近身即死,如他本人一般冷漠无情,干净利落。

    “殒杀公子,有你的信。”

    门外小厮敲门,把信夹在了门缝里。

    殒杀拿来,不假思索的打开,随即冲了出去,阿狸惊诧不已,却见他人没影了,屋檐一响,然后就是急促的脚步声,他似乎就这样离开了,一条蛛丝落在桌上,阿狸把它放在手心,道:“小蜘蛛,你知道殒杀哥哥去哪里了吗?”

    蜘蛛当然不会说话,它爬到了阿狸的手背,惹得她一阵细痒,便只能把它放了,看它又朝之前的地方爬去,结了一半的网可怜的被风吹破,它还是选择坚持不懈的努力着,一步一步又爬了上去,于最顶端,辛勤劳作着。

    殒杀把信放在胸口,跳跃在星河的楼阁殿宇上,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见到皇甫婳,那封信正是她写来的,不过几行简单字句,他脑海中却已是千军万马奔腾而过,海河清池齐齐翻涌,细雨打湿了他的冷眉,以及那毫无血色的唇,就连暗红的眸子,似乎也染了一层水雾,他快速的疾走,忘却了辛苦和凉意,直直的奔向长乐城外的望琥城。

    “小婳……”

    忧思成海,眷念如刀,让他深陷,让他沉沦,哪怕体无完肤,哪怕粉身碎骨,他只想葬身情字迷阵里……

    行至半路,大雨倾盆,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连睁眼都吃力,他不得已找了一个栈避雨,门口站定,急切注视着天空,一个儒雅男子走来,递了他一把伞:“公子,不如这伞送给你了?”

    “这…不用。”

    不喜受人恩惠,他直接拒绝,男子温润笑道:“公子这个样子,一定是有急事吧,浑身都淋湿了。”

    他尴尬的低头,想着距离望琥城也不远了,就接受了他的好意,道:“多谢。”

    冲入雨中,错过了男子耐人寻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