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凉弥捧来一件新衣,那是三日前按照天音的吩咐制作的,是她最喜欢的正红色,一袭干脆利落的长裙,面料柔软细腻,舒适精美,做工精细,袖口绣以鲤鱼海浪樱花,大气端庄,领子是珠络绣花,精致小巧,下摆是浪花纹路,与鲤鱼花纹相辅相成。
“没有人知道吧?”床榻上的天音微微的蹙眉,隔着床幔目光紧锁凉弥手上的华服,她自来最喜欢这样鲜艳灿烂的颜色,又爱锦上添花的美感,便做了这件衣服,就当最后在南蛮大地上奢侈一回吧。
“大人放心,凉弥绝对不会走漏风声陛下已经在出宫的路上,大人要先沐浴一番吗?”凉弥见她今日醒来得早,却是不愿意动弹,就枕着手臂在床上发呆,时不时的说几句话,患得患失的样子急坏了凉弥。
“不知道为什么,浑身都乏力得很我且睡一会衣服放着吧。”
天音声音微弱,有气无力的说,她闭着眼睛,好似并不想看见任何人。
“大人你的身子要不要找人看看?”
“你下去吧,我困得慌。”
翻身睡下,她背对着凉弥,语气不冷不热的。
“是”
凉弥无奈,便关门离开了,正巧碰上了蝴衣,她作揖:“蝴衣公子。”
“大人醒来了没有?”
“醒是醒来了不过还不愿意起身,看样子是不想有人打扰。”
蝴衣一听,点头,也不打算进去了,便转身就走,他的心里有一种惆怅的感觉,他似乎在害怕些什么……
天音听见门外蝴衣的声音,然后是他的迟疑,最后走开,她看着床幔飞起的瞬间,窗棂的阳光刺进了她的眼睛,她头脑发黑,便揉揉眼睛,再看时,却有一只蝴蝶飞了进来,停在她的新衣上,仿佛找到了无比甜蜜的花朵,那只蝴蝶蓝黑相间,好看得几乎过分,她便看呆了。
院子里传来一声高呼,她手一抖,下巴磕在床榻上,一阵钝痛。
“陛下驾到——”
南蛮王身着一件云纹月形刺绣的交领内衬长服,外披一件藏青色的大氅,刺绣精良,花鸟兰草栩栩如生,且厚薄适中,沉稳大气,更显得他整个人英挺俊逸,他一踏入院长,便如同霜月悬挂云天,清澈皎洁。
“陛下。”
凉弥赶忙赶起迎接,院里的人和她一样跪了一地,来不及看他们一眼,南蛮王却不耐烦的问:“天音呢?”
“大人还在卧房”
“还没有起来吗?”
“是”
提起天音,他的表情终于温柔了一些,他朝着卧房走起,留下一群人还在呆呆傻傻的跪在原地。
回头,他冰冷的看过来,眼神瞬间可以把人凌迟:“还跪着干什么?都下去吧。”
“是。”众人便起来,觉得眼前的南蛮王似乎换了一个人一样,说不清楚是哪里不对劲,就是看着他焦急的样子,突然发现原来他也会担心上火。
“阿音?”
推门,他低声细语的喊道,语气温柔亲昵,像雨后的白茶,气息迷人心窍。
“嗯哦,是你来了朝昀”
她神志混沌,说话有些吃力,却尽力的掩饰着,撩开了床幔,她纯真的笑容呈现在南蛮王的面前,显得如此的珍贵美好,只是虚弱得厉害,像是随时可能湮灭的枯叶。
“阿音,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他着急的拉过她的手腕,手背贴上贴她的额头,她摇头,抓紧了他的手指:“我没事,只是昨日淋了些雨有些体虚”
她法力尽失,没有内力护体,想不到居然如此的脆弱,其实她没有风寒发热,只是因为体制突然突然颓败而变得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罢了。
南蛮王也没有感觉她的体温有任何的不妥,可见她这样的委顿,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问:“你与我实话实说,昨日去神坛干什么了?这一回来怎么这样的脆弱无力?”
“你知道的,我去为祁家少主和殒杀融合救命的药去了”
“之后呢?那时天色诡异,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是否是玄女娘娘降罪于你了?”
“不不是的,朝昀你怎么会这样想?”
她别扭的否认,不想让他看出她撒谎的蛛丝马迹,可是她越是解释,他便越是怀疑,见她目光闪躲,便蛮横的捏起她的下巴:“你在骗我?”
“没有我没有”
泪水落在他的手指上,他眼里闪过悲凉,放开了她,大袖一甩抱住了她瑟瑟发抖的身子,下颚抵着她的额头,言语还留有薄怒:“阿音,不要拿你的身子开玩笑,不要太让我担心好不好”
“朝昀我真的没事你看,我做了一件新衣裳,我穿上给你看看好不好?”
她起身,走到桌子旁,小心翼翼的拂过那舒服精美的面料,上面的刺绣奇丽多姿,她感动得眼眶发红,贴近,闻见了浅浅的花香,转身,她掀起一角,衣裳在空中飞开,她的身影窈窕,一颦一笑,都被那件华丽繁荣的一袭红色裹住,然后,她的脸蛋也映衬得发红,像快要踏上花轿的新娘。
“朝昀好看吗?”
她脸颊飞上红霞,掩唇朝他羞涩的问道,笑容如此的娇媚动人。
他一眼看去,便知今生是逃不过她这个劫数了,他的心里绽放无数的惊喜,好像那一刻,世间便只有他们两人。
她的秀色可餐,她的惊为天人,她的羞涩和妩媚,就在这一眼的回眸之中,她的笑容,她的华裳,她的青丝纷飞,她到了他的怀里,如金风玉露一相逢,终于渗透了两人的骨髓之中,喜悦连在一起,痛苦也是感同身受。
“阿音,你真好看好像一辈子都把你困在怀里”
他握住她的腰际,深情的亲吻她的唇,却像是不好意思一样,一下没一下的碰着,舍不得覆盖半分,更如同是挑逗,让人面红耳赤,一阵的慌乱。
“朝昀如果有来世我们在一起可好我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没有恩怨情仇,没有江湖纠缠,你也莫要生在皇室,没有三宫六院,没有妻妾成群,我们就简简单单的”
她抱着他的背,不想他看见她的泪水,就这样轻松的躲避开,她终于可以放肆的难过,她的眼里,是被泪水融化的衣袖的红,与他的藏青色大衣交织的色彩,如此和谐,如此的般配。
“天音你在说什么现在我们也可以在一起”
他的身体僵直,就连扶住她肩膀的手也无法动作,他的心里是无限的感伤,如同漫漫长河,水流潺潺,带着呜咽的歌声,他的眼眸不知何时也被泪花蓄满,可是最终,他只是在松开她的时候轻轻的擦去,而她,眼角红彤彤的,他知她哭过了。
“阿音相信我我们永远在一起别怕”
“朝昀,你这人什么地方都好,若说缺点,便是太过于重情了些”
他抚摸他的眼角,发现他的眸子形状及极其的优美迷人,闪着诱惑人沉溺的魔力,她不敢细望,牵了他的手:“朝昀,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想要去哪里?你若不知道,我便带你去。”
“带我去吧,我极少出门,也懒得认路了。”
“好,抓紧了。”
他凤眼一挑,那样的弧度居然特别的妖娆,风情万种一般的撩拨着她的心,她一提裙摆,随着他跑了起来,到回廊之上,他的发丝轻扫过她的面容,他亦回头看他,眉清目秀,目光清透,她便嫣然一笑,在日光下如梦如幻。
院子里站了好多人,都纷纷向他们侧目,可是他们心里却有酸涩,在他们的眼里,今日的国师大人是最美丽的女子,和牵着她手的南蛮人可谓天造地设,他们又埋怨自己糊涂,一个君,一个臣,怎么可以越矩,不过——这般如仙人下凡的场景,他们一生也就得此仅见吧。
蝴衣也在其中,他没有任何的表情,目光紧随两人消失在院子外,那一袭红色,热情炽烈,那一抹深蓝,庄重沉稳,这样飘荡在风里,衣角相依,倒是特别的风华儒雅,绝代无双。
天音的笑在他的眸间快速的流逝,他垂下眼皮,揪紧了衣袖,他痛苦得快要崩溃,那样的女子,竟然为自己作嫁衣,投入了别人的怀抱,他不舍,他羡慕,他心如刀割一般的疼,然而只能远远的遥望。
被他拉上了马车,她便重重的跌倒在他的怀里,惹得车夫转头:“公子,没事吧。”
他浅笑摇头,见天音好奇的看他,他朝她勾勾手指,她十分听话的靠近,将耳朵凑了上去,道:“你何时变成公子了?”
她知道他没有戳破身份,是为了更好的掩人耳目,可是她就是想要挪揄一番,看他哭笑不得,她笑得无邪。
“我怎么不能是公子?你说?”
“嗯你什么时候如此的低调了?”
“一直如此,你这话可是在笑我以前太过嚣张霸道了?”
他挑起她的发丝,用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绕着。
“嗯?你莫不是也在曲解我的意思?”
她怼他一句,心情无比的晴朗,撩开车帘,外面日光倾城,将大地都笼罩在唯美朦胧的光晕里面,火树红花,鸟鸣声声,一路的灰尘扬起,带着青草的香味。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你猜猜?”
“哪里猜的到?南蛮那么大”
“带你去天涯海角可要和我一起,阿音,嗯?”
她靠在他肩头,听着他故意卖关子,她忍不住给了他一拳,他配合的捂住胸口,表情浮夸:“你胆敢弑君?”
他声音很低,刚好落入她耳中,她耸耸肩,欲要反驳,却见他立马身子一倒,她贴在了马车上,鼻尖与他相碰,他深情款款的看着她,挑起她的下巴,轻啄一口,然后说道:“不是君王的君,是夫君的君。”
她立刻被抽空了身体的力气,就那样娇柔可爱的愣住,被他的热辣眼神俘虏,她的心都酥麻了,唇齿都有檀香的味道。
“阿音?你怎么了”他故意笑道,仍然与她近在咫尺的靠着,互相呼吸彼此的气息,空气逐渐升温,她浑身的发烫,特别是胸口,有一团烧好的火堆一样。
“你方才说夫君我”
这个词,她幻想了无数次,猛烈的热浪袭击了她的四肢,她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好似她要灰飞烟灭一般黑残忍决绝。
马车的轱辘“咕噜咕噜”的响,黑色的骏马奔腾于森林的小路上,扬鞭的气势昂扬,挥过马背,是一阵疾驰狂奔。
她还是惊呆在他的面前,甚至有些难受起来,她日夜期盼,终于实现,可是她却要永远的离开,她有些失落的低下头,说:“朝昀你知道吗,见你的第一眼,我便好喜欢你那么的稳重成熟,像是一颗参天大树一样令人安心”
“真巧你小鸟依人的,却高冷倔强,你真的好特别”
世间难得双全之事?不辜负上苍怜悯也不辜负倾慕之君。
不会有的。
天音深知,所以她不如抽身退开,换取他一生的安宁,也守护半世江山。
她总觉得这是不亏的,她的一身法力,拱手相让给上天,虽然要远走天涯,可是终归是梦幻一场,如今梦醒,她只当离去。
午饭时分,几人共进午餐,桌上美酒佳肴,糕点瓜果应有尽有,让人一坐上凳子就眼花缭乱,当然这自然是为了岐芸化险为夷,祁渊是最高兴之人,他的筷子游走得近乎传神,殒杀看了也要自愧不如。
“阿芸,你尝尝这个这是我亲自下厨给你熬的鸡汤,你喝一口,一定鲜美至极。”
“嗯,好。”
“这个,糖醋鱼,甜蜜酸爽,配上青蒜和豆角沫儿,特别的开胃。”
“好,你也吃。”
“还有这个,珍珠丸子,外面包裹一层糯米,软糯香甜,你要多吃一些。”
“嗯”
岐芸在其他三人嫉妒羡慕的眼光里羞红了脸,她埋着头扒拉着米饭,眼前的菜碗却是越堆越高,偏偏祁渊却是没有感受到齐刷刷射向他的酸溜溜的埋怨目光,他若是个竹盆,只怕早就成了筛子了。
“阿音,也要多吃蔬菜,这个白菜我特别喜欢你也一定喜欢的。”
祁渊继续进行着他的动作,保持着优雅的笑容。
“那个已经够多了”
“怎么可以!吃了饭后,我还教人给你煮了人参汤,你要好好补补。”
其余三人一听,看着自己碗里的青菜,纷纷失望的撇嘴,现在局面他们觉得自己无比的多余,祁渊从头到尾都没有理过他们,全神贯注的照顾着岐芸,看来不由的眼红,索性三人便饭了筷子,认认真真的看着两人在桌上肆无忌惮的恩爱情深。
“你们看我做什么”
岐芸皱眉,瞄了瞄三人的凝重表情,见他们将目光投向了自己,她有些紧张的问。
无心看殒杀,阿狸也看殒杀,殒杀无奈,斟酌再三,咳了两声,他在岐芸耳边轻轻呢喃:“师父,你和祁渊有点过了,再这样,我们都被腻死了。”
他面不改色的埋怨,惹来岐芸脸红心跳,她抓住殒杀的肩膀:“你这小子白疼你了……”
祁渊却仍旧没事人一般,继续往岐芸碗里夹菜,阿狸终于受不了这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男人,她一拍桌子,一缕银发落到胸前,她佯装潇洒的一甩,义愤填膺道:“再这样秀,我们都吃饱了!你们真是够了!”
无心扑哧笑出声,在接到祁渊迷惑的答案时也点头:“祁渊少主,我们已经吃饱了。”
祁渊看看他们碗里只有一片可怜的青菜时才反应过来,他一时手足无措,红了脖子,只能向岐芸求助:“阿芸我”
“你真是真是一个笨蛋。”
岐芸给他一个无药可救的眼神。他默默的低头,然后给他们三人都夹了一个鸡腿,讨好的笑着:“大家快吃快吃”
听他如此一句取悦之词,都笑得前俯后仰。
“笑什么啊,殒杀,你也笑我——臭小子!”
岐芸莫名其妙的恼道,却见殒杀也有了三分笑意在脸上。他道:“师父,你便安心待在南蛮就好,祁渊他待你极好,我也好放心。”
“你说的什么话!你个混蛋!我哪里要人保护和照顾,哪次出来,你不是一言不发的!”
“师父,别别动手!”
“站住!看我给你几鞭子”
“师父,我开玩笑的。”
“哼!我不管。”
师徒之间,却像是家人一般,也只有在岐芸面前,殒杀才是一个孩子一般的快乐,虽然他也只是勾起嘴角,冷冰冰的回击,可是其他人都可以感觉,他的心是温柔的,有细微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