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儿你醒了你没事了?”
“父亲,我没事了。”
封邑启喜极而泣,一把热泪盈满眼眶,万分激动的拥住了封羽锦,或许,自舞己走后,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害怕着离别,害怕突如其来的失去。
如此感人至深的前景,烈羽却是扭开了头,他灿然生辉的笑意僵住,眼底好像有什么不满,不过他隐藏得很好,没有人发现他的改变。
“神医,你既然治好朕的锦儿,不知你想要什么赏赐?”
话机一转,封邑启已经把烈羽奉为神医,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医术就如此超群,都说高人在民间,看起来确实如此。
烈羽却摇头,想了一会,然后随意说道:“不然就赏在下一晚牛肉汤吧,出门在外,难免思乡。”况且为了救封羽锦,他流血太多,不补补怎么行。
他回味的啧啧嘴,似乎又闻见了以往的鲜香的大锅炖牛肉的汤汁的味道。
封羽锦听到他后面的一句话,又看他有些怪异的装束,问,“你不是辛南之人?”
烈羽却是转移了话题,当作没有听见封羽锦的问题,他依旧抱着双臂在胸前:“你的伤口还没有痊愈,万万不可动气,其他的,就没有大碍了。”
“烈羽”
封羽锦当然没有理由继续打探他的隐私,便给予了一个感恩的目光。
傍晚时分,吃饱喝足牛肉汤的烈羽再次来到西赋宫,宫里的被褥和毯子都是焕然一新的,就连地板也一尘不染,闻不见一点不该存在的异味。
“烈羽,你要离开?”
“嗯,过来跟你道别,宫里的厨子就是不一样,牛肉汤做得鲜美可口。”
“你为何不要黄金白银,或者是官位爵位,只要了一碗牛肉汤。”
烈羽在榻上坐下,封羽锦给他倒茶,他拿起嗅了一口,又放下了:“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封羽锦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他笑,眼神带着蔑视的微光,刺一样的扎进封羽锦的心里。
封羽锦知道烈羽肯定可以感觉,他要的并不是这个答案,可是他却巧妙的避开,胡扯了一句,堵住了他的疑惑。
“你别生气,我没有搪塞你的意思。”
烈羽很擅长也很乐于抓住别人的心,他一进一退,让对方再疑虑重重也无话可说。
“烈羽,本王觉得,你跟本王很像,可是你要更聪明。”
封羽锦凤眼微微翘起,他的笑风情万种,又是寒冷刺骨,如狐狸掏空了人心还在细细观赏,迟迟不肯再有动作。
烈羽认真纠正,不服气的说:“是你封羽锦跟我很像。你确实挺笨的。”
“你!”
“好了,我走了。”
“烈羽,我们还会见面吗?”
或许相逢,封羽锦还在期待,烈羽的身份和性格都是别开生面的,他容易对新鲜的事物感兴趣。
烈羽好奇的凝望着半倚在榻上的封羽锦,他好像在想些非常让人入迷的事情,直到过了好久,日光落在他的脸上,余温的香气迷药一样的扩散。
烈羽深深吸了一口气,方道,“不要跟女人一样磨磨唧唧的。不过,见面的事情随缘吧。”
他的话消失在他离开的地方,他来时一身轻,走的时候也一样的潇洒。
像草原上的雄鹰,展翅翱翔的时候迅速而利落。
“商牟,你过来。”
封羽锦朝商牟招手,他很疲惫的半躺着身子,发丝散乱的平铺在锦被上,映衬着他忧郁的五官,氛围阴暗,表情木然。
“王爷。”
“你之前说,丞相家的长女是叫什么?”
商牟也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突然,犹豫了一下,答:“皇甫蔷。”
封羽锦念了几遍,他起身,靠着床边,嘴角的笑让人害怕:“你去安排一下,本王要见她一面。”
“王爷,你的身体还没有养好,还是不要太急”
“三天后吧,也是本王现在这个样子,谁会喜欢”
他的话,像安慰,像自嘲,更像是颓败。
“太子那边,王爷打算怎么办?”
毕竟皇甫蔷和太子关系暧昧不明,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
“呵。”
封羽锦不屑的扯起嘴角,然后眼神冷漠无情的射向了窗外,仿佛太子就在窗口。
“本王真心待他,他却是想要横刀夺爱。”
或许他想清楚了,从水兴楼到现在,他都中了太子封羽及精心编制的陷阱,可笑的是他突然就明白了一切,明白得那么晚。
“商牟懂了。”
“让环月过来,陪本王说说话。”
“是。”
环月进来的时候,封羽锦盘腿坐在茶桌旁,低着头,捏着青瓷茶杯,眼里有太多的愁绪,只是他的脸上不动声色,这样最让人难受,无能为力的痛楚往往可以把人逼疯。
“小王爷,要不要出去走走。”
环月提议道,本来也不期望封羽锦答应,可是他却点点头,披了件外衣,蓝紫交错的金丝纹路复杂而华丽,大片大片的桂叶缠绕不朽,朵朵桂花栩栩如生。
他最爱的风格,像他自己,冷清和寂寞。
“听说南门那边有一条小径,幽静怡人,开满了野花,好像有不少四季开放的桂花生长。”
“走吧。”
一路上,封羽锦的沉默寡言,环月倒是还和之前一样,叽叽喳喳的说得好不欢快。
“环月,本王是不是特别懦弱。”
在环月停下来稍微歇息的时刻,封羽锦站定,在一个陡峭的山坡往下看,生机勃勃的野花开的灿烂,在风里绽开了笑脸,那里还有几株桂花树,在这个位置可以尽收眼底,斑驳淡黄色的枝干,金色的花似乎都想要落下,大概是太孤独了……
“小王爷,为什么这样想?”
“皇甫蔷这个女人,本王忘不了。”
他用苦笑掩盖自己的心酸,也许他就是这么没出息,他想要霸占和占有本来就属于他的东西。
在爱情里沉迷的人心情都一样吧,环月这样想,就好像她和商牟,都霸道的想要得到对方,成为彼此独一无二的存在,封羽锦的想法也是这样吧,其实这和懦弱无关,相反特别的勇敢,随心所欲,爱其所爱,这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
“小王爷,喜欢一个人是值得开心的,值得被世间祝福的,所以,喜欢她,就去见她,可能我也不是很懂感情,可是我知道,如果我错过了商牟,那以后,再不会有这样一个人愿意保护爱护我那么久”
封羽锦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他还是沉着脸,不愿意再说话,他的脚步很急,外衣扬起,那一树的桂花都落了,在他的衣上,在他踩过的泥里。
“小王爷?”
“环月,多谢。”
他在某一处回头,脸色缓和了不少,只是眉头皱起,隐藏着内心的翻涌。
“谢我干什么?请我吃鱼好了!”
她高兴的说,顺便跟上他的脚步。
“吃不腻?”
“不腻,最爱的东西,久食不腻。”
她骄傲的摇头,身影燕子一样矫捷敏锐。
就像感情,乍见相欢是一种过程,久处不腻要用尽一生。
封羽及一大早就收到了消息,说是宫里来了一位神医,给封羽锦换血之后彻底痊愈了他的旧疾,他起初是持怀疑态度的,只是当封羽锦精神抖擞的站在他面前时,他才明白,原来封羽锦真的回来了,他浴血重生,眼底的光芒更加冰冷。
“大哥。”
“羽锦,我正想去看你,你怎么先来了。”
“大哥倒是对羽锦上心,只是羽锦近来做了一个梦。”
封羽及也不清楚封羽锦来的目的,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顺着他的意思问:“什么梦?”
“其实也没什么,梦见大哥不知道为什么,很讨厌羽锦,羽锦很难过……”
显然,他没有一点难过,而是习惯性的蹙眉,明亮深邃的眼神快要把封羽及刺穿,他嘲笑一般的语气让封羽及大概知道了封羽锦指的是什么。
“羽锦是什么意思,不妨直接说。”
撕碎佯装善意的伪装,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此互相猜忌实在浪费时间,况且封羽及也很迫切想要击溃封羽锦的防御,看看他血肉模糊的样子,那一定很刺激。
“大哥——那日在水兴楼你身旁的女子我看着很眼熟。”
“是吗?天下的美人都一样,眼熟也在情理之中。”
触及到封羽及的柔软,他的面容随即变得坚硬,拳头也微微捏紧。
“可是,丞相家的美人却是最特别的。”
他也不给他扯谎的机会,干脆把所有的一切都剖析开来,让他的心在众目睽睽之下,流血结痂,然后百折不挠,百毒不侵。
“羽锦的动作真是出奇的快,你的意思是对美人一见钟情了?”
他还在硬撑,可是他不了解封羽锦,他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如此关键的时候,他又怎么会再次把机会让给他。
“什么一见钟情,在再度重逢,她收了我的青龙玉佩,只能成为我封羽锦的王妃。”
“你”
他完美的抑制住怒气,封羽锦明目张胆的和他抢皇甫蔷,他的顾虑太多,终于战胜了对一个女人的感情,也许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不该降临到他身上,他不甘,却不真心。
皇甫蔷,是他用了感情的棋子,是拉拢丞相的捷径,没有爱情,只有利用的快感,甜言蜜语和当时情动,都是错的,都是错的他告诫自己说,想要说服自己。
可是,棋子也是有尊严的,他不允许封羽锦侮辱他的棋子,他以为他为了报仇什么都可以忽略,然而皇甫蔷不一样,对,他猛然在此刻意识到她很特别,特别到让他此刻恨不得杀了封羽锦。
“羽锦,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大哥,你觉得自己的做法很坦荡吗?皇甫蔷。本来就该属于我。”
“那我要是不让呢?”
“大哥,你清楚我的脾气,我得不到东西,便是毁掉也不让给他人。”
彻底的撕破脸皮,封羽锦再没有之前为了手足之情作出让步的唯诺,当时他反应过来是因为封羽及设局才让皇甫蔷移情别恋,他的心情五味杂陈,甚至他把命都赌上了,大难不死,便是上天的指引,他要得到皇甫蔷。
“羽锦,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我本无意与你争抢,可是她,我不会拱手让人,谁都不行。”
“那便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大哥,皇甫蔷这个女人我封羽锦要定了。”
封羽锦转身,脸上平淡,可是他的心跳得极快,这一次,宣告他和封羽及的战争正式爆发,他不后悔,环月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像一种神秘的力量,将他推到有皇甫蔷的世界。
“封羽锦,本太子还是低估你了。”
“太子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黑衣高领的侍卫提着短刀出现在封羽及的面前。
“封羽锦应该会出宫去见她本太子的意思你应该懂。”
“殿下的意思是做掉他”
侍卫的短刀一晃,寒光四射。
“你很聪明。”
“是。”
三天后,皇甫蔷终于有了一点醒来的迹象,晚风吹过厢房,掠过清香,床帘的鹅黄更加的温柔,她俏丽的脸盘隐约可见的憔悴,眼窝微青,嘴唇干枯惨白,手指被皇甫婳紧握,在夕阳西下之时轻轻一动,雪白的指甲划过皇甫婳的手心,她高兴坏了:“大姐!大姐!”
除了那突如其来的颤动,皇甫蔷却没有了动静,好像刚才的生机是幻觉,皇甫婳却已经冲出了厢房,门前是端来热水给皇甫蔷擦洗身体的侍女若荷,差一点两人便撞了个满怀,若荷手里的木盆也几乎脱手落地。
“三小姐,你慌慌张张的是怎么了……”
“若荷,大姐!大姐醒了,去请医者来!”
她高兴得上气不接下气,拉着若荷的衣袖眼泪盈满了眼眶,脸颊上的红粉颜色深了一度,好像被日光特别照顾着,那小嘴亦然,嫣红可爱。
“哐当”一声,若荷将木盆放到桌上,抚了一把额头,喃喃细语:“大小姐醒了…大小姐醒了……终于醒了……”
这么多天的等待几乎要耗尽丞相府所有人的耐心,甚至一天一天低沉下去,如同跌倒在水里,四肢疲软无力,累得叫苦不迭,可是毫无他法。
可是现在就像是溺水者被救上了岸,肺里的水都咳了出来,拨开云雾见月明,一阵畅快淋漓,兴奋激动。
皇甫德和皇甫薇带着医者前来,大家都满怀期待看着皇甫蔷,希望这一次,他们没有空欢喜一场。
医者探探皇甫蔷的脉搏,又掀开她的眼皮查看一番,最后他打开药箱,捏起三根银针插在皇甫蔷的头顶。
皇甫德急忙问:“医者,蔷儿怎么了……”
医者捋捋山羊胡子,慢吞吞道:“虽然大小姐有了苏醒的预兆,可是脑内淤积严重,可能会影响她的记忆,所以草民为其施针,是要化解淤血。”
“那姐姐什么时候会醒来?”
问话的是皇甫薇,她几天没能好好睡觉都在担心皇甫蔷,终于等到她要醒了,她不免很急切。
医者拿了银针,只见皇甫蔷咳嗽了一声,然后睁开眼睛,她的睫毛颤抖着,带着瞳孔的水色,像刚哭过一样我见犹怜。
“蔷儿!醒了!”
“大姐!大姐你终于醒了?”
“姐姐!”
皇甫婳率先扑到皇甫蔷身上,泪水滚落于被子上,要不是被皇甫薇拉住,她几乎要把皇甫蔷压得无法呼吸。
“婳儿。姐姐刚醒,你轻点。”
皇甫蔷的脑子一阵激烈的疼痛,好像有什么在她脑海里打架,然后一骨碌又像流水潺潺流淌而去,遥远得可怕。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适?”
皇甫婳将她扶起,见她捂着额头表情不妙,她还以为她又有什么不舒服,她拉住她的手,再不愿意她有一点意外。
“是啊大姐,这几天我们都好担心你”
“婳儿,薇儿,还有爹爹,我已经没事了,就是有些头疼。”
皇甫德见她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便放下心来,看来医者说的忘却记忆并没有发生。
“若荷,好好照顾大小姐。”
“是。”
即使没有皇甫德的话,若荷也一定尽心尽力的照顾皇甫蔷。这几天她的心情也特别低落。
皇甫德揉揉酸痛的眼睛,皇甫蔷昏迷了三天,他也没吃好没睡好,终日心神恍惚,这些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心情不由的好起来。
没等他高兴一会儿,管家便火急火燎跑来,带来了一个让他震惊不已的消息。
“老爷,三皇子来了!”
“三皇子?他来做什么?”
皇甫德的右眼皮跳个不停,他自觉封羽锦驾到肯定没有什么好事,他正想着,便听见门外马儿嘶哑,车轱辘的响声停住了。
他急忙去迎接,也不敢怠慢。昨天还听说封羽锦卧病在床,今日有神医进宫给他医治,他这刚好怎么就来丞相府
“微臣不知三皇子大驾有失远迎,三皇子今日怎么有空来丞相府”
“怎么?不欢迎本王?”
“微臣不敢,只是三皇子大病刚愈,还请保重身体。”
“丞相大人,你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
皇甫德左思右想,也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情是和封羽锦有关系的。
直到管家这时提醒他,他竟然差点怒发冲冠。
“老爷,是朱雀玉佩之事,三皇子说要迎娶大小姐”
“这这!”
皇甫德气得满脸通红,当初封羽锦的威胁他记得清清楚楚,如今他来旧事重提,无非是要咄咄逼人……
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