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走吧。”
殒杀喊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看她的样子,指不定又在胡思乱想了,只是女人的心思,他自然猜不到,就算能清楚,他一样什么都做不到,太犹豫不决只会失去更多。
无心的心思被他发现,她尴尬的不知如何作答,却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的踩上他走过的雪洼,她的心犹如漫天洒落的雪花,明明只要一口热气便会融化,奈何她渴望的人却是比雪山还要坚硬冰冷。
北疆远出视线,连绵不绝的雪山接连倒退,雪水化成小溪汇聚在山脚,推着破碎的冰块流向远方,原来雪花也是有归宿的,是浩瀚无边的海洋,还是凝结成雾,飘荡于银河,无一不是幸福的境遇。
空中宫殿里,蚩龙和夕涯相拥,问:“小狸跟着殒杀,是正确的选择吗?”
“蚩龙,人各有命,殒杀早该有一劫,这是他的命数,也将是改变他一生的开端,小狸也是,她是狐族的神女,若不遇挫折,若不经红尘沧桑,她又如何转化心性,收敛锋芒,所以天机已现,任何人都无法破坏。”
“殒杀的身份也会暴露吗?”
“尘世污浊,红鸾凶猛。他的身份会随着他真命之女的到来而暴露人前,那时格局动荡,神物临世,天下必将大乱!”
“这么说来殒杀命格不详,会掀起血雨腥风?”
“不朽灵魂生于地狱,是魔鬼撒旦的心头血,不受轮回约束,不受人间的摆布,但是不可否认,确是灾星一颗,他赤瞳与血剑都是暴戾舔血的妖无,只能看她一物降一物”
“她是谁?是小狸?还是他身边拿凤凰笛的女子?”
夕涯欲言又止,也知天机不可泄露,便没有再说话。
“夕涯,不管人间如何动荡,我都会护你周全。”
夕涯点头,可是他没有勇气告诉蚩龙,未来辛南天下分裂,局势紧张复杂,不仅会惊动朝野乡村,还会波及南蛮、北疆和西域,那时候,大地博广,一寸都不会幸免,他们也将迟早卷入天地之间的混战
“蚩龙,北疆在一百年内都不会有事,不如我们去人间看看吧。”
夕涯提议道,他听说人间繁荣昌盛,景色秀丽宜人,早在未化成人形时便对此充满了期待,此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还是与蚩龙一起,他自然不想放过,因为时间已经不多了
有时候,可以预见未来,并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反而会患得患失,裹足不前,惧怕死亡,害怕黑暗。
“好,你既涉世未深,我便与你浪迹天涯,带你看遍人间繁华。”
蚩龙的目光缱绻,瞳孔深处开满桃花,迤逦情深,只为夕涯,他执起素手,在他耳畔低语,得他婉转笑意,心亦激浪波动。
“蚩龙,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北疆找你吗?”
长舒一口气,夕涯头顶碰上蚩龙的下巴,他细语,中指落于他掌心,玩乐着上面的纹路。
蚩龙吻住他的眼角,“你是我命中注定的伴侣,你可欲知将来之事,想必是遵从了苍天的旨意而来,不然我何苦为你一人焦灼度日。”
凉爽的呼吸充斥在夕涯的脸上。
“我未曾说笑。”
夕涯以为蚩龙在打趣他,便收了浅笑安然也拉开了和他的距离,他的眸中乍现怒气,把蚩龙吓得不轻。
“别气,我何时骗过你。”
他哄他道,又将他揽回怀抱:“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什么原因我都会接受。”
“蚩龙,你还记得八百年前在西域救的一条小金蛇吗?”
夕涯淡淡道,没有因为他软糯的情话而崩溃阵线。
“你怎么知道那件事?难道从那时你就爱上我了?”
“你别贫嘴。”说着,他又要置气,蚩龙没办法,便一本正经的点头:“那时为了救小金蛇,我身受重伤,真元也差点被西域的巫术粉碎,迫不得已我来到了北疆,这里灵气充足,寒气纯净我便留了下来……然后不知道过了几百年,你便来了。”
说到后面,蚩龙喜不自胜,想到夕涯非撒泼打滚的非得留下来,害得他气了好久,可能就是从那时开始,他便对他放纵开了,连带着内心的珍贵感情,毒气一样扩散到心头。
“蚩龙,我便是那小金蛇。我是来报恩的。”
夕涯叹着气,直截了当的把事实告诉了蚩龙。
当年他被西域的巫术困住,放于神木祭坛上,为的是向天祈雨,恩泽荒隅,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一条小金蛇,还以为是上天神龙落入凡尘,只要将他用烈火焚之,便会求得雨露,保全民生。
那时他不过是一条刚满百年的幼龙,被困巫阵无法自救,浑身被细针刺穿扎在神台上,偶然见他在云间路过,龙身纯黑,姿态矫健,他便发出信号,本来是不抱希望的,谁知他竟然真的飞身而下,制服了巫士,将他救下。
“你这小蛇遇见我,可算是福大命大,我救你一命,你便快些去安全的地方吧。”
那是一个黑衣黑发的俊秀少年,他转身又化成了黑龙,丝毫不管被巫士用权杖穿透的胸口。
可是他知道,那一定很疼,只是被他隐藏得很好。
后来他走了,他也离开了西域,把身体养好。
然后他开始找他,找了好久好久,终于在雪山中见到了他,过去了七百年,他已经成了金龙,有与他当时一样的优雅美丽的龙角,有和他当时一样卓越的身姿。
当然,他没有认出他,要赶他离开北疆,可是雪山之大,他不知离开他能去哪里,所以他死皮赖脸的想要留下来,慢慢的他开始接受他,会给他讲以前的往事,会关心他的温饱冷暖,他便在他一天天变得关切的眼神中爱上了他。
无法自拔的,奋不顾身的,他把身心都奉在手上献予了他。
蚩龙大惊,他惊讶得几乎要跳起来,原来他们的情缘早已结下,他竟从没有把眼前的夕涯和当初那条瘦弱的小蛇联系在一起,不过他同时也十分感谢当年的善良,不然他估计就要错过一生的挚爱了。
“善恶终有报,有因便结果。”
夕涯的脸红了红,他的手指与蚩龙十指相扣,他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也相信蚩龙还和以前一样,倔强而善良,骄傲而淳朴。
“小蛇报恩的事情不是戏文里才有吗?想不到竟被我遇到了。”
“什么戏文?那都是杜撰的?你这又在取笑我?”
“不敢不敢”
夕涯要伸手去打他,他却十分实在的把脸凑到他的掌心下,夕涯没收住,硬生给他脸上留了粉色的手印,手一抖又被他抓住,脸一疼,才发现被他咬住,疼痛蔓延到耳根,他忍不住骂道:“你难不成属狗的吗?”
“我属什么的你不清楚吗?要是你喜欢狗,那我就是属狗的!”
他松开夕涯的脸颊,又嬉笑着亲了一口,弄得夕涯又笑又气。
“你这黑龙,好不讲理!”
“我还有更不讲理的,要不要试一下?”
蚩龙佯装阴险一笑,一下把夕涯搂紧,立刻去咬他的脖子,手也不老实的去解他的腰带。
“你!休要无礼!”
夕涯吓得脸颊通红,连忙打开他放肆的手,这龙怎么也没个正形,跟个泼皮无异。
“怎么?你不是要试试?”
“好了,你别闹了。”
“夕涯你会永远跟我在一起吧。”
蚩龙也就真的没闹了,转而认真的问他,嬉皮笑脸的笑容也褪了色,仿佛下了雨之后的青山。
夕涯顿过,这教他如何回答,身为龙衹,永远意味着多久?不是一生一世,也不是缈缈永恒,而是到彼此生命的尽头,可是这其中有多少磨难,有谁清楚
“夕涯?”
“嗯,永远。”
为了化解他的疑心,夕涯如是说。
果然他也没有怀疑,露出满足的笑颜。
夕涯低头,不敢去仔细看,越灿烂好看的笑脸越可怕,越美丽迷人的皮囊越危险,可怕危险到让你不管在时间的长河的洪流里如何冲刷都不能忘记。
蚩龙就是这样的,他说一句永远,可能真要他记到永远。
蚩龙不说,可是夕涯知道,他修炼千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得道成仙,化为神龙。
仔细盘算,蚩龙的大劫就在一年之后的今天,受过天雷地火的炼化便可以成功成身。
可是,夕涯只有八百年修为,他跟不上蚩龙的脚步,也不能拖累蚩龙,天劫千年一次,错过了便要再等千年,时光漫漫,物事无光,寂寞之心终要枯竭。
“夕涯,我们什么时候去人间?”
“尽快吧。”
“你很喜欢人间吗?以前怎么没见你提过?”
“因为”他一时又说不上来合适的理由,“因为想要感受一番烟火之气,在北疆几百年,太冷太枯燥了。”
“原来是这样,待我将北疆都用结界保护好便启程,免得其他的小妖小怪来撒野。”
“好。”
一股酸涩,夕涯强迫自己勾勾嘴角。
其实都是借口,他不过是想与他有一段特别的回忆。
一年的时间,足够他与他一起,看星云阳光,日落月升,百家灯辉,寒烟村寨,品一味人间烟火,留永远笑脸绚亮
若爱他,便和他执手相依,为他宽衣解带,为他美眸流转春色无边。
若爱他,便和他青丝交缠,为他炉边灶台,为他洗手煮汤昼夜温暖。
若爱他,便共他悲欢,与君长绝,以他一生命途平坦。
他会离开,在一年后的今天,悄无声息的,人间蒸发。
三天后,殒杀三人到达了南蛮最富饶热闹的街市,街上的杂耍戏团遍地开花,个个身材壮实,却能在半空中的钢索上身轻如燕,步伐轻巧,逗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纷纷给出铜贝。
除此之外,街头巷尾都可见带着乌纱头巾的络腮胡子的吹一口清扬悠远笛子的舞蛇者,他们大多半眯着眼,瞄着弓着身子向观众展现舞姿的鲜艳毒蛇。
“殒杀哥哥,那些舞蛇的人都好厉害啊,地上的都是一等一的毒蛇。”
“殒杀,我感觉很奇怪,好像有什么人在盯着我们。”
无心警惕的观察四周,果然看见几个城民打扮的男子在暗处装作不经意的朝他们看来。
“小狸赶紧捂住了嘴巴,她朝周围看看,也是一样的情景,不少人正朝这边注视。
“随他们去吧。我们先去找师父。”
“嗯。”
南蛮以法师和术士闻名天下,一切的灵识和法术都可能被发现,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敢先行出击的原因。
“等等,殒杀哥哥有强大的灵力靠近”
小狸话毕,便见人群都一瞬间站到了街道两侧,毕恭毕敬的把左手放在右胸,半弯着腰,目光虔诚的齐声大呼:“恭迎天音国师。”
铃铛的声音清脆婉转,浓烈的花香随风吹来,令人沉迷陶醉,殒杀也望去,看见鲜艳的红帐飞起在空中,蓝色的流苏飘扬,带着琉璃珠链的轻响,那是一架精美奢华的梨木鸾轿,四角都挂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粉红色的璎珞垂在车前,由四个彪形大汉抬着缓步前行。
微风掀起红帐,在那一刻的间隙,一个带着素白轻纱的妖媚女郎的侧脸一闪而过,风一停,纱帐落下,鸾轿已经远去。
“殒杀,刚才的压力好强,那女子”
“天音国师”
殒杀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脑子很乱,都是鸾轿清脆的铃响,还有一股比男人还要强势的灵气。
据他了解,南蛮的国师一直由优秀超凡的男性巫师担当,侍奉在南蛮王左右,那她是怎么回事
殒杀没有瞧不起女人的意思,只是有些感觉是无法忽视的,那个女人,特别的怪异
“殒杀哥哥?”
“我们走吧。”
“哦”
初到南蛮什么都不了解,却被人先行盯上,这绝对不是好事,殒杀也几乎乱了分寸,唯有小心行事,其他的,还有待师父提点。
无心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回头看那鸾轿,已隐没在人海中,只余红帐深深,依旧铃响悦耳,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魔力。
女郎伸出修长雪白的手指,中指的冰蓝色戒指十分好看,她将指头微微上翘,优美绝伦的角度,显得她柔若无骨的娇弱。
戒指掠过一抹透明的色彩,她面纱的红唇轻抿,性感的嘴角带着娇媚迷人的笑,向着纱帐外问:“就是他?”
“是的,天音国师,三人刚到达我南蛮。”
“只瞧了一眼便深得本国师之心,俊美阳刚,冰霜若雪,一身的冷气,是本国师喜欢的类型。”
她的脸上出现了心驰神往的红晕,睫毛扑闪着勾人的气息。
“可是,陛下的美男已经到了府上”
“正好趁此进宫推了。他是少见的上等货色,比那些庸脂俗粉不知道强过百倍千倍。”
女子再次强调,她回头,见殒杀的背影笔直英俊,她更是急不可耐,恨不得立刻把殒杀绑到面前。
“可是国师,他毕竟不是我南蛮的人陛下会不会”
“凉弥,你今日话很多。”
女郎美目一转,面无表情的直视着鸾轿外的侍女。
“国师恕罪!凉弥也是为国师着想”
侍女意识到了自己多嘴,连忙请罪。
“罢了,看在方才那美男的份上本国师就不计较了。”
她冷哼一声,靠着车厢闭上了美眸。
侍女一路不敢出声,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生怕又会不小心触怒了她。
宫门口,侍卫都向鸾轿行礼,人人战战兢兢,注视着她进入了宫城。
“听说陛下又送了一批男宠给国师啊,看来国师还是一如既往的得宠……”
“可不是嘛!这都是这个月第二回了我看我们南蛮也是美男绝迹了”
等鸾轿走远没有踪迹,两个侍卫小声的议论着。
“国师本事通天,呼风唤雨,法术强大,换做是你也可以美人在怀,终日游离在温柔乡。”
“哎,你说一个女人啧啧啧”
侍卫的眼里全部都是敬佩和羡慕,要是他能爬到国师的位置算了,不过是白日做梦而已。
“国师,内宫到了。”
凉弥轻声道,大汉们放下鸾轿,立刻便有宫女上前,低头顺目的侯在鸾轿前。
徐徐睁开眼睛,她懒懒的捏了捏肩膀,酸软的感觉让她没有打算说话。
“国师?”
凉弥心惊胆战的问,害怕她反复无常的性子又毫无征兆的发作。
她不耐烦的一瞪,眼神冰凉,然后撩开了红帐,嫌弃道:“等等可会死?”
她不知道是对侍女说的,还是在挑战陛下的威严,若是他人,只怕早已被拿下当场就地正法,然而在场的人都没有听见一样,依旧对她恭恭敬敬,百依百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