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用罢早饭,若弗便兴高采烈地开始收拾东西。
她从衣柜里将自己和宁长青的几件体面些的单衣放进包袱里,再把自己当玉佩剩下的三十两的银票也塞进衣裳里缝的口袋,还想把胭脂也塞进去,这时宁长青来按住她的手,“再塞下去,我便背不动了。”
“好吧,那我便不带了,”若弗说着,放下胭脂,给包袱绑了个结,又抱起来掂了掂,“嗯,不重,背得起。”
这时,她眼角余光瞥见宁长青从衣柜里拿出一把弯刀。
“你拿刀做什么?”若弗眉心一跳,上前一步握住那弯刀的刀鞘尾端,不解地望着他。
“防身,”宁长青说着,将弯刀从若弗手中抽出来,别在腰间,“此去凶险,这把刀也许会有用处。”
若弗垂眸,心道罢了,带着就带着吧。
“若弗啊,我们先去你外祖家拜访可好?”宁长青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若弗却是一听外祖家便精神一震,想起先前他要将自己送走的事儿,于是斩钉截铁道:“不成,潭州和京城不在一个方向,自然是要先拜访我爹娘。”
宁长青原本想着,先把若弗哄去她外祖家,而后回来等信,再独自上京,现下看来,若弗不是那么好哄的,那个秘密,不说也得说了。
他走过去关上门,拉着若弗坐在床沿边,神色郑重,“若弗,你不能回京城!”
一看这个神情,若弗便知他有要紧的话要说,其实她心里一直都知道,他还有事瞒着她。
“为何?”若弗问,一瞬间,脑子里冒出千万种可能,唯独想不到是自己家出了事。
“因为你……”
咚咚咚——
叩门声打断了他的话,接着传来宁大娘的喊声:“长青,你出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我待会儿再来告诉你,”宁长青揪了揪若弗的脸,这便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宁大娘将他拉到檐下,将自己积攒下的二十几两银子都给了宁长青,道:“长青啊,为娘先前也没想到若弗真是京城来的,想必她家是个富贵人家,这些银子你拿着,置办几件新衣裳,买点儿上得台面的东西,去见她爹娘,唉,娘没用,只攒了这么些银子。”
“娘,不必了,”宁长青将那一大包碎银子递还给宁大娘。
“去岳父母家不能寒碜,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宁大娘说着,强把银子塞进宁长青怀里。
这时,坐在屋里正剥春笋的长红听见动静,往外望,一眼便见小坡上一顶蓝呢轿子过来了,她激动地站起身,指着那轿子,“娘,您瞧,有轿子!”这可是她头回见轿子。
正坐在房里胡思乱想的若弗,听见这一声,也立即跑了出来,到门口,正好望见小坡上那轿子停了,接着,一只手撩开浅蓝的蜀锦轿帘,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那是……国公夫人!
不仅有国公夫人,还有一身华服的秦汾,没一会儿,后头的人也都跟上来了,是十几个挎刀的官差,站在大道上,挡住来看热闹的村里人。
“若弗,你先去房里躲一躲,”宁长青推了推若弗,神色紧张。
“我认得他们,不必躲,”若弗淡道。来就来吧,难道还能把她抓回去成亲不成?她可已嫁作人妇了。
而一旁的宁大娘和长红已然看呆了,在她们眼里,国公夫人简直是天神下凡,并非她生得多美,而是她的衣裳首饰太过精致。
她着一身暗红色遍地洒金缂丝长褙子,外罩铁锈红盘丝云锦比甲,腰间系一紫玉禁步,行走间环佩鸣叮,端庄雍容。不仅是她,就连平日里看着傻呆呆的秦汾,穿上锦衣,戴上紫金冠,也颇有几分派头。
宁大娘已然目瞪口呆,忘了去迎人,还是宁长青迎了上去,抱拳行了一礼,而后请人进门。
宁大娘和长红,一个去倒茶,一个摆椅子,大约觉着自己这屋子太寒碜,不配贵人进门,宁大娘将一把竹椅子擦了又擦,喊道:“夫人您过来坐。”
戚氏站在门口,蹙了蹙眉,犹豫了一瞬才踏进去,她用帕子捂着鼻子,温和对宁大娘道:“听说是你们收留了我儿子,真是多谢了,”说着,她瞧了眼身旁的刘妈妈。
刘妈妈会意,接过长红递上来的茶,道了声谢便放在木几上,而后道:“你们救了我家二公子,夫人有赏,请随奴婢来,”刘妈妈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出屋。
宁大娘和长红自然而然的听他们的话,走了出去,宁长青却不肯走,立在原地定定望着若弗,直到若弗冲他颔首,示意他出去,他才终于挪了步子。
接着,几个奴婢也都被屏退了,屋里只剩下戚氏、若弗和秦汾。
若弗站在一把椅子后,低下头看着四五步远处那双梨花白绣鞋,心中忐忑不安。
说起来,是她对不住他们,国公夫人疼她像疼亲闺女一样,她却逃了她儿子的昏,让人家在京城一众权贵面前跌了面子。
“不说话是觉着没脸见我?”
“伯母,”若弗向她福了一福,“我当初不该不告而别,我对不住您,也对不住玉安哥哥。”
戚氏笑了声,上前一步,“你还晓得对不住我们,也就是伯母看着你长大的,若是旁人,这婚约早解除了。”
这话的意思是她还舍不得解除婚约,还得让她嫁给秦汾?
若弗猛地抬头,“不,伯母,我不能……”
“妹妹,”一直低着脑袋的秦汾终于抬起头,像个做错事等待惩罚的孩子,“我不是故意告诉娘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玉安,你先去外头寻绿衣玩儿,我有话要同你若弗妹妹说,”戚氏轻拍了拍秦汾的背。
“好,那娘您不能骂妹妹哦。”
戚氏颔首,秦汾这才放心,跑出去寻奴婢绿衣了。
“瞧瞧,玉安对你多好,生怕你受委屈,嫁给他有甚不好,怎的想不开要离家出走?唉,不过你在外头也真是苦,一个千金大小姐,穿成这模样,让你娘看了不得心疼死?”戚氏说着,又去拉若弗的手。
戚氏保养得当,四十岁的手细嫩得同若弗这妙龄姑娘的手相差无几,无名指上还戴着颗镶翡翠的银戒指。她将若弗的手放在手心里抚了抚,“你瞧瞧你,都瘦了!”
若弗本不觉着这日子有什么苦,可她这么一说,不知怎的,她的眼泪忽然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