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弗和宁长青都不好意思了,若弗忙松了手,改为搀着宁长青,二人低头走出了巷子。
而那几个被宁长青打趴下的男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宁长青把人带走,无一人再敢上前。
自然,还有挣扎着起来跑去向郝管事报信的,不过都晚了,这事儿翻到明面上,若弗没去官府告他们已是万幸,他们又怎敢再去寻宁长青的麻烦?
赶在黄昏时分,若弗和宁长青坐上了牛车往家赶。
夕阳落下大半个,云彩失了最后一点颜色,天空渐渐被瓦黛色浸染。
若弗坐在牛车上一颠一颠,双眼紧盯着宁长青的背影,这一路上她没敢问他为何要打人,她不是傻子,猜也猜到那些人是郝管事派来的,想必那个郝管事不是好的。
所以这回又是她给他惹麻烦了,也不知除了脸上的伤,他身上可也受了伤?
若弗挨得离宁长青近些,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肩头,“宁长青,你没伤着吧?要不我同你一块儿赶车?”
话音才落,那牛“哞”了一声,牛尾巴一甩,若弗吓得瞪大了眼,身子本能地往后挪。
宁长青嘴角微微一勾,“你这样还想赶车?能坐稳便是万幸了。”
若弗撅了撅嘴,坐回牛车上,揪着帕子。
方才她用这帕子沾水给宁长青把脸上的血抹了,眼下她总觉着这帕子有一股血腥味儿。
“怎的不说话了,又生气了?”
“不是,宁长青,我不生你的气了,我方才又想了想,这几日是我太急躁了,总想着赶紧赚了银子还给你们,离开上阳村,所以才上了那什么郝管事的当,其实我自己也觉着那人不大靠谱,但这也不能全怪我呀!谁让你不来护着我的,方才我还以为你真丢下我回去了呢!吓得我呀!万一我去雍州的路上遇见什么事儿,回不来了可怎办,”若弗说着说着,开始小声啜泣。
“宁长青你说,我一个千金大小姐,被人贩子骗一回沦落到这穷乡僻壤就够惨的了,村里的人还总是骂我狐狸精,镇上的人又骗我,我怎的这么惨呀!”若弗愈想愈觉着自己可怜,“我不就是想赚几两银子么?都怪你,宁长青,都怪你小气白咧,非得让我还了那几两银子才肯我走!”
宁长青无奈,敷衍道:“不错,都怪我,都怪我。”
“谁说怪你了!我不怪你!”若弗突然提高了声调,接着声气儿又弱下来,“是我误会你了,你这人虽然小气白咧,可也是个好人,不然方才便不会回来救我了,上回你当着村里人吼我的事儿我便暂且原谅你好了,这几日我对你总没有好脸色,你……你也多包涵吧。”
宁长青听了这话直想笑,抿着唇嗯了一声。
“宁长青,我都同你道歉了,你就‘嗯’一句,什么意思呀?宁长青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呀?这可是本小姐这辈子头回跟人道歉,你就这么敷衍我呀?”若弗说着说着,眼泪决堤了。
这事儿要放在平时,她也不会计较,可近来她实在受了太多委屈,又是被村里人指着鼻子骂,又是被那郝掌事骗,她太委屈了,委屈得非得哭一哭发泄发泄才好。
宁长青还当自己听错了,回头一看,若弗竟真的在哭,他一时哭笑不得,“你怎的又哭了?好好好,大小姐,我以后多包涵你,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一直陪着你,莫哭了吧?”
若弗哭着哭着哭不下去了,破涕为笑,卷了帕子丢他,“你平日不苟言笑的,竟还会贫嘴,那你说,我欠你的银子还要不要还呀?”
“银子自然要还!不过不必急着还,卖点心,四五个月也就能还清了。”
“哼,小气鬼!”
夕阳整个儿落下山去,天说黑就黑了,牛车辘辘走向那片黑暗,冬夜的风刀剑一般割人的脸,若弗披着宁长青的披风,却觉着暖暖的。
到家时天儿彻底黑下来,宁大娘和长红一如往常那般等着二人用饭。
宁大娘瞧见自己儿子脸上的抓痕,心疼得不行,用手轻抚了抚问:“这是咋的了,疼不疼呀?”
“不疼,”宁长青躲开他娘的手。
“哥,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长红说着,拧了个热毛巾递给他,让他敷一敷。
若弗按照商量好的,回道:“卖糕点的时候,旁边一个摊子的看不过我们生意好,来找茬,长青跟那人对上了,不过那人更吃亏,脸肿得跟猪头似的。”
“长青那臭脾气随他爹,改不了,若弗啊,你多喊着他点儿,该忍让时忍让,为件芝麻大小的事儿伤了自己,不值当!”
若弗应了。
用罢晚饭,各人洗漱完毕便各自回屋了。
冬天里没有炭盆,也不烧地龙的屋子冷得像冰窖,哪怕把窗户和门关得严实,若弗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她用竹篾蘸了点儿药膏,在油灯下小心翼翼地给宁长青涂药,因着手打颤,轻一下重一下的,宁长青嘶了几声。
他抬眼望着若弗,她的肌肤如帛般细腻,被橘红色晕了一圈儿,分明近在咫尺,却显出迷离虚幻的美态,她半垂着眸望着他的脸,那神态极认真,这令他想起她弹琴时的样子。
“宁长青,那郝管事他们都是什么人啊?做什么要骗我?”若弗憋了一路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
“人贩子,”宁长青回过神,淡淡道。他不好告诉若弗那是青楼的,青楼那地方太肮脏了。
“又是人贩子,”若弗叹了口气,人贩子果然无处不在,可是他们怎的就非盯着她不放呢?而且还花样百出,各有手段,她都不知怎么防骗了。
“好了,”若弗给他涂好了药,整体端详了伤口,对自己的心灵手巧很是满意。
这时宁长青忽而郑重地拉着她坐下,问她:“你既然决定继续留在村子里,那还怕她们诋毁污蔑你么?”
若弗放下药罐子,直视宁长青的眼道:“流言蜚语本小姐就没怕过,她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