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语冷厉无情,瞬间刺伤了白琅华的一颗心。
“东陶野的忠心我感同身受,是以我不乘人之危,也不以阴谋相害,但是……”萧雪空郑重道,“请姑娘转告,他是东氏的抚宇将军,我是皇氏的扫雪将军,今夜,就如两军阵前交锋,我与他离芳阁外一决生死!”话音落地之时他已转身离去。
“等一下!”白琅华急忙唤道,一颗心惶惶的。谁对谁错她无法分清也不想分清,她……只要他活!
“姑娘还有何事?”萧雪空站住头也不回地问道。
“若是……若是他以后不再……若是他以后销声匿迹,不再出现,你还定要与他决一生死吗?”
萧雪空回头,昏黄灯下,那双眼睛却是雪似的亮,“姑娘认为他会肯?”冷淡的语气中有着一丝毫不隐藏的嘲讽,“他若肯,便不会有今日。昔日的墨羽骑、风云骑几位将军,他们哪个不曾与陛下为敌,可今日他们是威名赦赦的皇朝六星。不怕告诉你,景炎陛下是被青王送往浅碧山护起来了,那里还有雍王昔日的部下任穿雨、任穿云两兄弟,我们陛下清清楚楚地知道,但他未动他们分毫!对于前朝君臣,陛下已仁至义尽。”
白琅华脸色煞白地看着前方的人,似无法承受那样无情的话语,她踉跄后退几步,“不要杀他……你们不能杀了他,他……他……”不能杀他的理由有千百个在脑中滚动,可出口的却是,“他是好人,不要杀他。”
“好人?”冰雪似的容颜有一丝恍惚,半晌后才沉沉叹出,“这世间,好人也有必死的理由!”
“必死?”白琅华一瞬间坠入寒潭,周围都是冰冷刺骨的水,绵绵地灭顶而来,“为什么?”她茫然地呢喃着。
为什么……
这一生并不长,可生死成败,悲伤哀乐却已历尽太多,她不解的事很多,她要问的太多,可问出时,又盼望得到哪一个答案?
“世间生生死死何其多,有几个是以人的好坏来定?姑娘又以什么来定人的好坏?”萧雪空再看一眼琅华,转身,“姑娘自己保重。”
“一晚好吗?”微弱的祈求轻渺渺地飘来,“让我们好好过完今晚好吗?”那是卑微的绝望的乞求。
很久后,久得白琅华都要绝望时,前方才传来重重的一个字,“好”。
雪似的将军也随即融入夜色不见。
※※※
“谢谢。”白琅华对着黑压压的夜空道。
长廊空寂,灯火昏暗,杏眸失去光彩地盯着头顶的那盏灯,夜风拂过,笼中的烛火便无助地摇摆着,就如此刻的她,随时都有湮灭之危。
回想起萧雪空刚才那惊讶的目光,她不禁恍惚地笑了。
他也失望了吧?他想不到曾贵为一国公主的人会说出那样的话来。狭隘?哈哈……若是风惜云在此会如何呢?应该是大义凛然吧,又或根本不用萧雪空出面,她就会亲手杀了东大哥,只因……青王心念苍生!哈哈……又或是萧雪空低首向她祈求呢,她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和无能的她一样卑微地向人祈命呢,她只需长剑在手,自可护得重视之人的周全,岂会如她……岂会如她!
哈哈……白琅华无声的笑,脸上是狂肆的凄凉的泪。
可她白琅华不是风惜云!苍生在她眼中有若虫蚁,她要护的只有东大哥!无论对错,无论成败,她只护他。为他,她也生死可抛!她这一生,只有东大哥。
抬步回走,烛火在摇晃,长廊在摇晃,极目是无垠的黑暗,就像她这一生。可她只能走着,一步一步地走过……岌岌可危、顷刻倾覆的一生!
梦游似的推开园门,关上。
梦游似的推开房门,关上。
挑帘,点灯,那人正摩沙着手中画轴,望着窗外出神。
灯光将那人自沉思中拉回,转身,明亮坚定的眸子移到她身上,温暖的笑浮起:“琅华,你回来了。
“嗯。”轻应一声,温柔的笑浮起。
“琅华,今夜的舞,我至死不忘。”他再次开口,温暖的笑不变。
“嗯。”依轻轻应,温柔的笑。
“琅华,”他移步走到她面前,抬起右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脸,“琅华……”他轻轻地唤着。
“嗯。”她痴痴地应着。
从额头到鬓角,从眉眼到脸颊,他终是忍不住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琅华,我必须走了,他们已经来了,琅华……”闭目,掩起眸中所有的情感,压住胸口澎湃的情绪。
“为何刚才不走?”若刚才从大堂逃脱还有机可乘,可此刻……他们早布好网了。
“琅华,我不会不告而别的。”东陶野拥紧的臂又紧了几分,紧得发疼。
可白琅华却恨不得能再紧些,再紧些,可紧入骨血,可以连体,可以生死与共……生死与共!
“大哥,”很久后,白琅华抬头,“你要去哪里?”
东陶野放开她,举起左手中的画轴,目光沉沉地穿透前方:“我要去风州,这画是陛下画的,是从风州传出的,陛下可能在风州,我一定要找到他。”
风州……
轰隆!天空猛然响起惊雷,屋外的风有些急了。
白琅华看向窗外,轻声道:“要变天了。”
“嗯。”
“大哥,”白琅华对着黑沉沉的夜空,“你要如何离开?”
东陶野不答,只是虎目中闪现刀锋似的光芒。
“大哥,你要找的人在风州,可他们也知道,你去了那儿也会……”白琅华咬住唇。
“我已死过很多回了,”东陶野淡然道,手紧紧抓着画轴,“这条命本就是陛下的。”
一阵急风从窗边掠过,白琅华一阵瑟缩,秋风有些凉了。
“大哥,你带我离开好不好?”极轻地问着,风吹过,便散了。
东陶野沉默不语。
“大哥,你带我离开好不好?”白琅华回转身定定地看着他。
东陶野不出声,只是目光穿越她落在窗外的夜空,雷声隐隐,风急尘扬,要下大雨了。
“不好。”很久后,东陶野的回答清晰地响在风中。
白琅华慢慢转身,关起窗,那雷声风声便小了。
“大哥嫌弃琅华?”
“不!”很快很坚定地回答。
“那为什么不愿意?”白琅华移步走近他。
“我不要你死。”东陶野看着她。
“死?”白琅华偎近东陶野,目光迷蒙,“什么是死?什么是生?”
东陶野垂目,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娇容。
“大哥要琅华死在离芳阁吗?”白琅华忽然浅浅笑开,无忧无怖。
东陶野沉沉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动摇。
“大哥便是死了也不算死。”白琅华把头贴近东陶野的胸膛,闭目倾听他沉稳的心跳,“可琅华活着,却已死了很久了。”
东陶野落在身侧的手慢慢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