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说什么死呢!”皇雨勃然变色,只因他经历过兄长病发时自己无能为力的恨痛,“我讨厌听到那个字!”
“是啊,陛下这样的人不适合死于病榻。”
皇雨才一吼完,想不到又听到一个“死”字,不禁瞪向君品玉。
君品玉却不理会他,从容上前,毫无顾忌地伸手捉住当朝皇帝的手,纤指搭在腕上,顿时旁边三人全都紧盯着她,心一下都悬在了嗓子眼。
指一搭上脉门,君品玉的心便一沉,移眸看去,却是一张镇定淡然的脸,金色的瞳眸一派从容地看着她,似看透了她的心绪,浅浅的一笑,似是安慰。
这样的人怎能短命?不,决不可以的!
她君品玉素来尽人事听天命,可这一刻,她却不肯了!便是与天抗争她也要一搏,她要救眼前之人,非关他的身份,非关他系天下苍生,只是单纯要将眼前这一轮皓日留于九空!
“姑娘眉眼间倒很似一位故人。”皇朝看着君品玉眉眼间那柔和慈悯的神态有片刻间失神。
“陛下以后饮食起居请听品玉的。”君品玉淡淡开口,目光柔静坚定地看着皇朝,“还有,让品玉随时可出入皇宫。”
皇朝眉一扬,金眸中锐芒一闪而逝。
看着眼前神色不变的女神医,不但是神态像,便是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像了。这世间从来只有无缘才会直言要求他听他的,而他便是贵为天下至尊,也从不驳他一言。
“陛下,”萧雪空单膝跪地,“雪空此生唯陛下是主,请陛下准许雪空追随陛下一生!”所以,请陛下要活得长长久久。”
“皇兄!”皇雨、秋九霜一齐跪下。
皇朝看一眼跪着的兄弟臣子,金眸移向前方的玉石屏风,看着屏风上雕刻的高山碧湖,片刻后轻轻开口道:“你们都起来吧。”
那算是答应了。可那刻,一旁的君品玉却从那双金眸中窥得一丝极淡的寂寥。
※※※
昔泽三年冬,帝都喜事不断。
先是皇后娘娘又怀有身孕,喜讯传出时,整个皇朝无论朝堂还是民间都为之高兴,毕竟皇帝陛下目前仅有太子一子,皇嗣单薄。
然后是一直在乡下养伤的扫雪将军萧雪空终于回朝,皇帝陛下龙心大悦,封其“靖安侯”。
最后则是皇帝陛下为萧将军与女神医君品玉赐婚,并亲自为其主持婚礼。
昔泽四年,元月五日。
年前下的一场大雪,虽未化完,但街道上的积雪早已清扫干净。
今天是萧将军与女神医的大喜之日,是皇帝陛下选定的吉日,天公甚是作美,朗日一早即高高升起,暖暖的轻辉洒下,映着屋顶树梢的残雪,云光雪照,天地一派明朗瑰丽。
将军府前披绸挂彩,门前更是车马不断,似云来。
萧将军战功彪炳,更兼深得皇帝信任,是以朝中官员无论大小皆前去恭贺,便是昔日为敌、今日同殿为臣的齐恕、徐渊、程知也来了。
“吉时已至,新人拜堂!”主持婚礼的太音大人扬声道。
新郎新娘皆是父母双亡,但大堂上方端坐的是当朝皇帝,傧相是堂堂皇弟昀王,两旁含笑观礼祝福的是晖王、昕王及号为皇朝六星的乔谨、齐恕、贺弃殊、徐渊、程知、端木文声六位将军,堂下文武百官围着,这样的婚礼还能有何遗憾,便是当年昀王的婚礼也不若此刻风光!
新郎雪似的容颜在喜服华冠的衬映下更显傲世清华,平日冷峭的眉眼今日也平添喜气柔光。凤冠流苏下,新娘面貌虽看不清,但窈窕的身段,亭亭而立的风姿,令人不难想象其妍美之态。
一个是当朝大将军,一个是当世女神医,如此身份,如此容态,如此婚礼,岂能说不完美?世人谁能不羡?
一拜天地,谢天地降下这一份姻缘。
二拜天子,谢陛下赐下这一份祝福。
三拜夫妻,谢彼此给予这一份未来。
从今以后,夫妻一体,荣辱与共,祸福共享,病痛同担。
“掬泉奉我主之命,特来恭贺!”
正当所有人都满怀欣喜羡慕地看着新人完礼之时,一道略有些低沉的声音远远传来,满堂宾皆清晰入耳。
那些官员们还未觉得如何,但在堂的诸位大将及堂外守卫的那些侍卫已瞬间变色。来人当是内力深厚的高手。
堂外的侍卫齐齐戒备,堂中诸人则望向皇帝。皇朝神色未动,只是看着皇雨淡淡颔首。
皇雨会意,“迎!”
“多谢!”
那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过了片刻,众人便见堂前远远走来一名葛衣男子,身形洒逸,步态从容,瞬息便到了堂上。
众人此刻方才看清,那男子颇是年轻,约二十五六岁,双手捧一尺见方的镂花木盒,长身玉立,眉清目朗,虽比不上新郎那般绝世容华,但自有一种风流清爽,镇静地立于这高官显贵环绕的大堂却未有丝毫窘迫。
有人暗暗生奇,仆人已是如此出色,真不知那主人又该是何等风范。
葛衣男子到了堂上,也不自行介绍,无视堂中高官贵,目光直接望向主位上端坐的皇帝,然后微微躬身,算是行礼。
皇帝未有任何不悦之态,堂中的官员们却有些薄怒,而其余诸王、诸将却只是静静看着,倒是乔谨、端木文声、贺弃殊三人神色有异,目光炯炯注视着葛衣男子,但无怒色,反隐透着激动欣喜。
“掬泉此行代表我主,赠美酒一杯,祝愿新人白头偕老,和美一生!”
葛衣男子——掬泉将手中木盒置于近旁的桌上,打开木盒,从中取出高约三寸的一个翡翠玉瓶,再取出两个翡翠玉杯,然后轻轻拔启玉瓶瓶塞,顿时一股酒香溢出,芬芳清冽,霎时便溢满整个大堂,堂中众人无不为这酒香所吸,皆注目于玉瓶,不知是什么样的仙酿,竟如此香醇。
掬泉手轻轻一斜,玉瓶中便倾出流丹似的美酒,盈盈注于玉杯中,碧杯彤霞,煞是好看。那酒倒完,不多不少,竟正好两杯,令那些为酒香所醉的人不禁有些惋惜自己无此口福。
“此酒名曰‘彤云’,乃三年前掬泉为我主大喜所酿,仅留此瓶,我主说赠予故人。”掬泉将玉杯递与新郎。
萧雪空目光定定地看着掬泉,正确来说是盯着他的衣裳,那洗得有些发白的葛衣衣襟上绣有一缕白云,腰间缠绕的腰带上绣有一朵浅淡的兰花,这平常的修饰却令萧雪空一震,刹那间心神摇动,几不能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