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萧雪空疑惑地看着他。
皇雨与他多年相处,当知他疑惑什么,道:“皇兄当然赐我府第时便也留了座宅子给你,他说若你哪一天回来不能让你连家也没有。你我的宅子连在一处,后园只有一墙之隔,这些年我虽有派人打扫,但现在要住人总还要再收拾一番才行。”说罢一顿,微有些黯然,“瀛洲的墓地便在你我府第的旁边,皇兄说,我们“风霜雪雨”总要在一起的。”
“哦。”萧雪空垂首,看不清神色。
但皇雨也并不想探究,遥指前方,“帝都到了。
“嗯。”萧雪空抬首,前方巍峨的帝都已可望见。
“走吧。”皇雨一扬鞭,马儿张开四蹄,往城门前奔去,琼雪飞溅。
萧雪空同样扬鞭纵马,跟随其后,那七辆马车及随从当下也快马加鞭,紧跟而来。
入城后,因为下着雪,街上的人极少,一行畅通无阻在帝都城内七拐八弯的,终于停于一处气派恢宏的府第前,门前两只大石狮子上落了厚厚的积雪,倒似那天宫降下的玉雪狮子,淡去了威严猛态,倒是剔透可爱多了。
“就这儿啦。”
皇雨下马,只是近到家门前他倒有些情怯了,此次出门两月未归,且离去前只是留书就走,只怕等下那女人会要找他算账,而且门前的侍卫怎么忽然多了起来,偏看着却是眼熟,难道是那女人想在这家门前便算账,所以特令这些人候着他?
“殿下回来了!”门前侍卫迎上来行礼。
“起来吧。”皇雨挥挥手,“快去通知林总管,来了贵,让他准备房以及酒菜,再着人来搬行李。”
“是!”当下一人领令而去。
“殿下,陛下在府中。”侍卫头领禀报道。
“啊?”皇雨一呆,“你说皇兄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这么大的雪为什么出宫?”
“陛下未时便到了。”侍卫头领恭敬地答道。
“雪人,”皇雨回头笑了,“看来皇兄是在等你呢,快进去吧。”说着即移步走至第一辆马车前,敲敲车壁,“君姑娘,到家了。”
车门吱呀打开,走出狐裘雪帽的君品玉。
皇雨伸手扶她下车,然后一拖还痴立门口的萧雪空往府里走去,“雪人,我们进去啦,这些东西交给他们吧,放心,不会碰坏的。”
三人绕过前院,穿过长廊,前方大殿已赫然在目。
“这些人就不知道将门关上么,这么大的风雪,皇兄若受了寒怎么办?”皇雨一看那大开的殿门,不禁念道,他却不想想从远方来却闭着门又作何道理。
“你总算知道要回来了呀,这两月在外面可快活吧?”
三人才一跨入殿中,便听到一道清朗的女音,一个英姿爽朗女子立在殿前的屏风前,似笑非笑地看着皇雨。
“先迎贵。”皇雨赶忙将萧雪空、君品玉往前一推。
昔日的霜羽将军、今日的昀王妃秋九霜目光在触及萧雪空之时,那明亮的大眼中霎时水光隐现,唇畔不住颤动,却无法言语,脸上极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是扯开一抹似悲似喜的啼笑。
“你这雪人,这么多年都不给我们一点儿消息,害我以为你真的化成了灰,只好嫁给这个自大皮厚的人了!”秋九霜平息激动的情绪,上前抓一把雪发,将萧雪空的脸扯近了,抬手便拍在那张脸上,“幸好雪人的脸还是这么漂亮。”
萧雪空冰眸中温芒一闪,然后伸手将头发抢回,拍了拍秋九霜肩膀:“脾性像男人,嘴巴像女人!没变。”言简意赅。
“死雪人,我可是弱女子,你就不会下手轻点!”秋九霜抚着吃痛的肩膀怒瞪他一眼,然后移目看向君品玉,脸上已是堆满亲切的笑容,“君姑娘一路劳累了,快快进来。”
“品玉见过王妃。”君品玉躬身行礼。
“哟,你可不必这样多礼。”秋九霜赶忙扶住她,“以后就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些繁文缛节。”说罢,冲君品玉眨眨眼睛,“雪人这些年可多亏了你,不过你也有收获不是么。”
君品玉暗自一笑,心道,这昀王和王妃倒是绝配。
“都站在门口干吗,进去吧。”皇雨在后面推着萧雪空。
“是呢,还有人等你们呢。”秋九霜牵起君品玉往里走去。
几人绕过玉石屏风,便见大殿正前方一张长榻上端坐一人,手捧一杯热茶,轻轻吹开茶叶,啜上一口。
在见到那人的刹那,萧雪空脚步一顿,然后疾步上前,于那人身前三步处双膝一屈,跪倒匍匐于地,哑声道:“雪空拜见陛下!”
榻上的男子将茶杯轻轻搁在一旁案上,抬眸向他们望来,那一刻,君品玉只觉得全身一震,然后不由自主地随着萧雪空跪下。
平淡而威严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朕的扫雪将军终于回来了。”
萧雪空双肩一暖,不由自主被轻轻托起,抬头,便见皇朝那双金色的瞳仁正满怀感慨欣喜地看着自己,那刻,萧雪空只觉得眼眶酸涩,抬手紧紧按住肩膀上君王的手,“陛下,雪空……雪空有负陛下!”
皇朝看着眼前的爱将,展颜笑道:“说什么傻话呢,朕的扫雪将军清锋傲骨,从来都不流泪的。”
“是,雪空失态了。”萧雪空垂下头。
“君姑娘请起。姑娘仁心仁术,实是天下百姓之福。”淡淡的一语自带威仪,却是肺腑真诚。
君品玉起身抬眸,看着眼前的皇帝,未有华服玉冠却气势天成,尊贵凛然,令人只可仰视,这雪天里本看不到太阳,可那金色的眸子却明如朗日,轻轻扫来,光华灿灼。
这样的人是病人吗?
这是她亲口断定活不过明年夏天的重病之人吗?
眼前之人,无论是容颜还是神色,皆看不出有丝毫病态,更逞论是昀王口中那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不,这人怎会是病人,定是昀王误导。
“皇兄,这么大冷天的,你干吗出宫来?若是受了寒、引发了病,可怎么办?”皇雨有些责难的念叨,一边扯过兄长往长榻走去,拉过榻上的狐裘披在兄长的身上,“皇兄,不是臣弟说你,你今天便是不来看雪人,明日我也带他入宫见你了,反正都几年没见了也不急在这一天,他又不会怪你不来看他。是吧,雪人?”
“嗯。”萧雪空郑重颔首,走至皇朝身边打量着他的气色,“陛下,您的身体……”
皇朝在榻上坐下,微扬首,道:“朕没事。”扬首抬眸间,睥睨天下的傲然气势自然流露,金眸中锐气如昔,“朕若死,也决不死于病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