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走了半刻,终于走至台阶尽头,脚下是长长的通道,通道两旁的石壁上,每丈许即嵌一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珠光闪烁,照亮通道。
“走吧。”风惜云率先抬步。
两人又走了约莫一刻钟,通道到了尽头,前方是一道封闭的石门,石门的上方刻着“瓦砾窟”三字。
“知道里面是什么吗?”风惜云看着那三字便笑了。
“世上金银如瓦砾。”丰兰息道,目光落在那三字之上,侧首看着风惜云,语气中有着调侃,“青州风氏似乎一直有着视荣华富贵如粪土的清高。”
“哈哈……”风惜云轻笑,“你似乎不以为然。”
“岂敢岂敢。”丰兰息神情诚恳,语气倒是恰恰相反。
风惜云也不以为意,飞身跃起,手臂伸出,在“瓦砾窟”三字上各击一掌,然后盈盈落地。
轰隆隆……沉重的石门缓缓升起。
“请兰息公子鉴赏青州风氏所藏的瓦砾。”风惜云微微侧身。
“恭敬不如从命。”丰兰息也不礼让,抬步跨入石室,霎时,眼前光芒闪耀,刺得他的眼睛几乎睁不开。
眨了眨眼睛后,才是看清,石室非常之宽广,其内几乎可以说是金山银丘,珠河玉海,还有那不计其数的古物珍玩……即算是出身王室、坐拥倾国财富的丰兰息,此时也不由睁大了眼睛。
“你说这些比之幽州国库如何?”风惜云看着他的表情笑道。
“比之幽州,十倍有余!”丰兰息长长叹息着,转头看着惜云,“历代以来,青州风氏似乎也并无雄霸天下之意,却何以将如此之多的金银珠宝贮于此处?”
“雄霸天下?”风惜云冷诮地笑了笑,目光从丰兰息身上移向那些珠宝,“在你心中,似乎财富、兵力只与争夺天下有关。”
丰兰息移步走至堆集成山的黄金前,抬手抓了一把金叶,然后张开手,看着金叶自掌中撒落,“因为我敛财练兵,只为天下。”
“哦?”风惜云眉头一挑,“难得你这回倒是坦白了。”
“对于江山玉座,我从未隐瞒过我的意图。”丰兰息淡淡扫一眼风惜云。
风惜云叹口气,目光落回那些金银珠宝,“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何要将这些藏于此处,我父王不知道,我祖父不知道……这原因大约只有第二代青王——也就是凤王的儿子知道,‘子孙后代,凡国库盈余皆移入地宫’的诏谕是他下的。”
“啊?”丰兰息听了也是满脸惊讶与疑惑,“你们真就听从他的话做了?”
“你看到这些不就知道了。”风惜云看着也叹气,“每代里除了灾急之时动用了一些外,积了几十代的财富全在这里,真是白白便宜了你。”轻描淡写里,她便已将这地宫里的金山玉海送了人。
尽管进入地宫后,丰兰息便已知风惜云之意,可此刻亲耳听得,心中依是不由得一热,只是他们惯不会那套感恩戴德的,所以他也只是微微一笑,若春风缱绻,眉梢眼角自有柔情潆洄。一笑后,他低头故作沉思状,然后道:“难道是令祖知道今日我要用到,所以早早预备下了?”
“呸!你想得倒美!”风惜云闻言反射性地便嗤笑他。
“不是早算到了就好。”丰兰息顿摆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从来只有我算到别人要做什么,若被别人算到我要做什么可不好。”
“哈……”风惜云禁不住笑出声,“你这狐狸,原来最怕的就是被别人算到啊。”
这一声“狐狸”是脱口而出,两人一个怔住,另一个却暗自欢喜。
“那你说会不会跟凤王的早逝有关?”丰兰息再猜测道。
风惜云沉吟,“凤王是当年七王之中最先薨逝的,以年龄来说可算是英年早逝了,而且是死于朝觐之时,她薨后第二年,王夫清徽君也追随而去……”她说着瞟了眼丰兰息,“你为何这样猜?”
丰兰息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犹疑。
“喂!”风惜云催他。
丰兰息看她一眼,才颇为无奈地道:“这话也只与你一人说。我以前在我住的宫里想要挖个藏身的地室,结果挖到个玉盒,盒里装的是先祖昭王的札记……”他看着风惜云高高挑起的眉头,苦笑道,“你也别问我为什么昭王的札记会埋在地下,我也不知道。”
“你肯定偷看了昭王的札记。”风惜云鄙夷地丢了个眼神。
札记大都是个人的日常记事,有些可以公开,但有些是非常私密的,更何况是昭王的。不过……她扪心自问了下,要是她发现了凤王的札记,会不会看呢?这念头一起,她就知道自己肯定也会看的。
“我看之前又不知道是昭王的札记,看了后才知道的,但既然已经看了,挽也挽不回了,不如全部看了。”丰兰息神色里没有一丝羞愧,倒是坦荡得仿佛他只是看了本只他一人能看的书,“当时年纪小,看后也没放在心上,时日久了几乎都忘了这事,直到后来……”他语气一顿,看着风惜云,目有深意。
风惜云一怔,脑中一转,便明白了,“是当年你我在帝都皇宫的凌霄殿看了那些画像后,你便又去重看了昭王的札记?”
丰兰息点头,“昭王的札记倒也不算多,只有四十七片,只不过每一片都与凤王有关。”
风惜云心中一动,也想起当年写月哥哥与她说过的那些个故事,“都记了些什么?”肚子里却暗自嘀咕,怎么自家凤王就没留下什么札记,也记一下那位“风姿特秀,朗朗如玉山上行,轩轩如朝霞举。时人皆慕之。”的昭王丰极啊!
丰兰息又沉默了,他虽对于看了先祖的札记无愧,但要来细谈先祖札记的内容却颇感心虚,于是只含糊道:“都是些他们的旧事。”
“什么旧事?”风惜云这会儿心里就如猫抓似的,只恨不得自己也能看一看那札记才好。
丰兰息瞟她一眼,道:“你我也相识多年,若有人问你,你我之间有些什么事,你如何作答?”
风惜云顿时哑口。
丰兰息见她不追问了,暗自松了口气,道:“那札记里有一片,看时间是最后一片,记的是凤王死后,昭王极为悲痛,写下‘凤陨碧霄,吾虽生犹死。昔曾誓约,同福祸共生死,然根孽同铸,何偏害凤凰?月残魂断,茕茕独影,人鬼相吊,哀以无绝。’这么几句。”
丰兰息一念完,风惜云人也呆住了。
“然根孽同铸,何偏害凤凰。这一句显然有蹊跷。”丰兰息道。
风惜云没有说话。其实这片札记短短几句话,何止这一句蹊跷,其中还证实了另一件事。想着,她不由望向丰兰息,目光触及他额间的墨玉,顿时心头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