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鸢看着手心躺着的松子糖,眨了眨眼,从前只有哥哥会用松子糖哄她。

    后来弄月也会给她买松子糖,满满一糖罐。

    她记得这是她到汝宁的第一年,带着弄月出去玩,打伤了汝宁刺史家的小儿子,祖父罚她抄经书。

    弄月以为她因为被老头儿罚抄不高兴,出府给她买了一糖罐松子糖,兴冲冲递至她面前。

    这时小环就会嗔她一句:“松子糖那是哄小孩的东西,咱们郡主过两年就要及笄了……”

    “可是从前大公子……”

    两人似是说到了什么不可提的禁忌,皆没了声音。

    弄月急忙说道:“郡主,我们先下去了,您好生歇息。”说完拉着小环一溜烟儿跑没了。

    小花瓷罐里装着满满的松子糖,不用糖纸包着,她从糖罐里摸出一颗松子糖,放在口中嚼了嚼便咽了下去。

    分明是一样的松子糖,可她总觉得这糖没那么甜了。

    后来温姐姐和萧继之也给她买过松子糖,她尝过一两颗,尝过不甜后便搁在一旁,全被弄月这只小馋猫吃了。

    弄月素来一惊一乍,见她这副模样,怀疑她失去了味觉,连忙请了医师进府……可只有她知道,她从未失去过味觉,只是哥哥离开后,再也无人在她难过的时候,悄悄往她手里塞松子糖……

    萧玦看到时鸢眸中的那一抹黯然神伤,眉头轻皱,寻思着哪里出了问题——向来杀伐果决的太子殿下头一次这般优柔寡断。

    “你……如何知道我爱吃松子糖?”

    毫无征兆对上小姑娘剔透晶莹的眼眸,萧玦险些脱口而出幼时御花园初见,她还记不记得自己给过他两颗松子糖,时鸢已经将糖纸拆了,“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糖纸。”

    时鸢将松子糖含入口中,很快糖液像积雪一样融化,一粒粒掉落在舌尖上,“嗯,很甜。”

    这已是对一块糖果最高的赞扬。

    萧玦看到那抹明媚的笑重新爬上她的眉眼,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气了?”

    时鸢嚼着糖果,哼道:“哪个生气了?”

    说这话时全然忘了方才杵着荔枝暗自较劲的是谁。

    这个时候自然要依着她,萧玦坐到她旁边,嗓音里含着笑:“太子妃没生气,是孤多想了。”

    又是这种类似哄小孩的口吻,换作寻常,时鸢定要好好纠正他一番。

    舌尖化开丝丝甜味,时鸢嚼了嚼,算了,吃人家的嘴软。

    等等……时鸢怔了怔,方才萧玦出去不到半盏茶盏就回来了,定然不是去府给她买松子糖去了。

    “我记得你不喜甜食,这松子糖……”

    萧玦就这么看着她,抿唇不语。

    “我明白了!”

    时鸢一拍案几恍然大悟,“你是怕旁人笑话你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爱吃甜食,所以在房中偷偷藏了松子糖对不对?”

    你明白什么啊……萧玦的脸色莫名难看:“孤不……算了。”

    时鸢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只当这是他被说中心思的难堪,很善解人意的说道:“殿下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哈哈,爱吃甜食有什么丢人的,松子糖多好吃啊……”

    话说一半堵在喉口。

    时鸢抬手摸着自己的唇,有些发愣。

    萧玦在那带着甜味的唇上索了个吻,状作无事地倾回身子,对上她错愕的眸,目光往下,落在那凉玉似的唇上,“嗯,挺甜的。”

    这松子糖是他让人在江南做好送到东宫的,本就是给她准备的。

    时鸢脸颊升上一抹红晕,口中那颗松子糖已经化了,那抹红抹红霞却久久不散。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她刚回京那会儿,对上萧玦,哪回不是她占上风?她说两句轻挑之语,这人耳根子便会红透。

    时鸢有些郁闷:想她也算是出入青楼酒馆的常,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却数次被一个二十年没碰过女人的……

    时鸢极不自然地把脸转过去,恍恍惚惚想起这人在马车上说的那些话。

    明明知道萧玦话里没有数落她的意思,只是要她时刻记得自己太子妃的身份,她非要拿话堵他,甚至在说完那些话之后愤而离去。

    可只有她知道,她只不过是戳中心思后,无地自容,只好落荒而逃罢了。

    时鸢越想越懊恼,越想越郁闷,这才成婚第二日,日后可怎么办呢……

    萧玦自然不知道短短一瞬时鸢想了那么多。

    他素来沈稳自如,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时鸢已成为他的妻,他便不怕再生变故,有的是时间让时鸢对他敞开心扉。

    两人各怀心思,无人再提起今日宫中的事,萧玦还要处理公务,简单嘱咐一番便要离去,这时管家来了。

    时鸢太阳穴直跳,寻了个由头回房,管家喊住了她,接着同萧玦说起府上中馈一事,说话间一直在瞅时鸢脸色。

    “太子妃不愿接掌中馈?”萧玦问她。

    明知故问。

    时鸢一脸幽怨,给摆给管家看的。

    这管家特意挑了萧玦在的时候问起这事,摆明了是要她接下此事。

    “把府账薄送来紫竹苑。”

    萧玦淡淡发了话。

    时鸢目光凉飕飕:“殿下莫非想食言而肥?”

    自然指的是大婚之前他承诺的——不拿东宫庶务烦去她。

    如今的时鸢触就炸毛,萧玦自不会在这个时候触她眉头,摆手让管家退下。

    “老奴告退。”

    管家眼角跳着喜悦,殿下都发话了,那太子妃接手中馈是没跑了。

    年迈的管家推门出去,所谓能逢喜事精神爽,脚步都轻快了些许。

    约莫不到半盏茶工夫,萧玦从紫竹苑出来,出到书房,传了管家过来,命他协助太子妃打理府上庶务。

    管家脸上笑意僵住:“殿下,这——”

    “太子妃初至府上,先前从未接触过账务,难免有不懂之处——孤倒是想教她,只是定州水患一事迫在眉睫……”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显。

    若非忙于政务,太子殿下是打算亲自教太子妃……殿下令他协助太子妃,是信任他的意思,他还有什么拒绝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