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便是沈寒天。
方才丹娘负气离去,一屋子人中,沈夫人与沈瑞是真的气坏了。
大过年的,身为儿媳竟然做出这样失礼粗暴的事,眼里还有婆母长辈的位置么?
得亏其他几房叔叔们不在,不然这个笑话定然要闹大了。
刚要发作让婆子去把人请回来时,沈寒天就这样迈着八风不动的步子走了进来。
日光在他身后笼罩,给他的轮廓留下一圈剪影,隐隐透着微光。
于这一片微光中,他进门落座,没有给其他人半点回神的功夫。
沈夫人错愕良久,终于清醒了,稍稍整理了一下笑容,好让自己显得慈爱宽容些:“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着人来说一声,快快,陈妈妈,叫厨房再备些酒菜来。”
沈寒天摆手:“不必,我也不是很饿,随便吃些个便成。”
“那怎么能成呢?今儿是年初一,阖家团圆的大日子,你既回来了,咱们一家子就该欢欢喜喜坐在一处用顿团圆饭。”沈夫人连忙张罗起来,“陈妈妈,还愣着作甚?赶紧去!再把大奶奶请过来!”
“我昨夜回来的,她已经知晓。”沈寒天不慌不忙,“再者,她方才不是用过饭了,天儿又这么冷,没的叫她来回跑的再冻着了,不必这么麻烦,我说两句话就走,也不耽搁什么。”
沈夫人的笑容渐渐冷却:“噢,你大老远的办差回来了,什么要紧话非得现在说不可?”
“刚刚我都听见了。”
他淡淡的一句唬得沈瑞夫妻的心一齐悬到了嗓子眼。
两人飞快对视一眼,又赶紧挪开,生怕叫人瞧见了端倪。
王氏都快把手里的帕子给绞烂了。
虽说屋内起着地龙,燃着火盆,但沈寒天进来时不曾关上大门,这会子冷风一阵阵往里头灌,可他们一众的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冷汗。
静默许久后,沈夫人率先笑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媳妇的脾气我也晓得,就是这般直来直往的,也挺好。都是一家子嘛,说那么多见外的话作甚,弯弯绕绕的反倒叫人不快。”
说罢,她又瞥了一眼王氏。
可王氏早就六神无主,这会子哪有什么眼力劲儿配合婆母来说些场面话。
见儿媳这般不顶用,沈夫人颇感无奈。
还是沈瑞硬着头皮道:“方才玉姐儿差点摔着了,也是下头的人伺候得不尽心,罚了月例或是责打一顿便也是了,大嫂偏要在母亲跟前这般,我们几个就不提了,要是惊着了母亲可怎么好?母亲的身子才刚好,哪里经得住这般惊吓?”
“是啊,这大过年的,要是在咱们的饭桌上闹了人命,岂不是晦气?”王氏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舌头,着急慌忙地补上一句。
只是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沈寒天单手拿着杯盖把玩,一下一下轻轻撞击着茶盏。
这清脆的声响磨着耳朵,仿若是在磨着其他人的耐心。
终于,沈瑞忍不住了:“我就是瞧大嫂被你惯得要上天,处处对母亲不敬不孝,方才说两句又怎么了?不孝还不让说了么?真是大哥的官威大,大嫂自然也不容多让。”
王氏吓得帕子差点掉了,拼命去扯丈夫的衣袖,也没能拦得住沈瑞这张嘴。
说到底,作为家中最受宠爱的儿子,他其实也是最受沈寒天影响的那一个。
长兄过于出众,反而衬得下面年岁相差不大的那一个弟弟过于平庸。
长此以往,谁的心里又经得住呢。
沈寒天无声笑了,抬起的眉眼处一片嘲弄,声音却越发清幽笃定:“你在迎香楼欠的五百多两,我回来的路上替你还了。”
瞬间,刚刚还义愤填膺的沈瑞,一张脸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