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抄完不准出门。”
她最后一句透着凉凉的寒意。
目光所到之处,人人都垂下脑袋,不敢与她对视。
丹娘知晓,这些个下人还没领会到罚抄的魅力,与罚钱和打板子比起来,他们当然觉得罚抄无关痛痒。
真是天真了。
她等着第一个撞到枪口上的。
第二日便有个外院管事办砸了事情,他将两本账簿上的内容都搞错了,两笔银子钱错差了大约有三十多两。
这可是个大错处。
若是换成从前,少不得要挨上十板子,在罚掉两个月的月俸。
谁知现在不用了。
丹娘只管命人备了笔墨纸砚,并厚厚一沓书本,缓缓道:“先抄家训三遍,再抄剩下的,黄管事跟着去一道看着,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这黄管事平日里与此人关系不睦。
叫一个关系不好的人看着,自然事半功倍。
那个管事原以为没什么的,可当自己握住笔开始抄写时,才知是自己莽撞了。
这些个管事哪里读过书,只怕只有账房先生识字,平日里连墨水都没正经见过几回的,看别人书写倒是不费劲,轮到自己了,那小小的一杆毛笔却要了他的命似的。
光一个上午,他就写废了一沓纸。
丹娘命人备的都是不值钱的宣纸,给他们练字是半点不心疼。
这一招她原先在庄子上也用过,今日重操旧业那叫一个驾轻就熟,一日下来,管事就连连求饶,说宁愿挨板子也不愿抄写什么家训了。
丹娘心中好笑,嘴上却一派正经,叹了一声苦口婆心道:“原是太太一番好意,你们到底是跟了她这么多年的管事了,她心疼你们,不叫你们挨板子,只管罚抄,你们怎还不念着主子的好?叫你们沾沾墨水,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总比挨了板子受伤体面吧?”
三言两语就把人给劝回去了,板子依然没领到,罚抄继续。
就这么抄了一天一夜,那管事最后捧着作业来交差,早已累得两眼发花,胳膊颤抖,跪在丹娘跟前就老泪纵横。
一旁负责看守的黄管事也一样面如菜色。
这么一来,下人们都知道了,罚抄是太太的意思。
可他们半点没觉得是体恤。
挨大奶奶一顿板子,顶多是坐下来的时候疼一阵子,却不影响什么。
可这罚抄一上来,他们不但要抄得眼花头晕,手酸胳膊疼,还要被关上不知多久,想想都觉得崩溃。
这么一比较下来,还不如挨板子呢。
丹娘坐在上首,抬手轻轻用茶盖拨弄着茶水,那清朗的笑声透着惬意:“瞧瞧,这便文雅多了,你们也都瞧着,若是有那再犯的,就跟管事们好好学学,多沾些墨水,自个儿也算是读过书了。”
众人一听,哪敢有什么话,纷纷跪地求饶。
丹娘其实心中颇不快。
她原也想搞一视同仁的,在她看来下人们只是领钱办差,没什么差别,但若是主子仁慈了,下头的人就要轻视怠慢。
打板子,罚抄,罚月俸都是不得已的手段。
另外一头,沈夫人听了陈妈妈的回话,大吃一惊。
陈妈妈细细说了一通。
越说她越觉得额头上冷汗津津,她也想了很多可能,唯独没想到丹娘会这般大张旗鼓。
上上下下宣告了一番太太的仁慈,但效果其实见仁见智。
要这些个从未碰过文墨的人去罚抄,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