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时,慧娘正要安置了歇息。

    三奴忙不迭地将她扶起来,又麻溜地给她披了一件厚厚的棉衣,又去外头挑亮了些烛火,然后将房门紧闭,屏退了外头值夜的小丫头们。

    正屋内安安静静。

    慧娘就坐在床边。

    但瞧她长发垂下,未带一丝妆容,那素净的衣裳衬得她越发显出病容来。

    她本就不算标致,也就身形婀娜了些,从小到大,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短板,是以根本也没想过以姿色来笼络丈夫的心。

    想到这儿,她坐得更端庄了。

    柳承易坐在桌边,一只手把玩着茶杯,却没有倒茶的意思。

    夫妻二人心有隔阂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单独相处,彼此都觉得有些不适应。

    沉默了一会,慧娘忍不住了:“爷来我这儿到底有什么事?这天色也不早了,若是有要紧的,爷只管吩咐便是。”

    柳承易顿了顿:“今日之事,多亏有你。”

    慧娘愣了一下,心底微微冷笑。

    果然,做出那贤良的模样来才是男人的最爱。

    她垂下眼睑,语气恭敬:“瞧爷说的,原先是我不懂事,还道是在娘家那会子呢,只晓得横冲直撞,反倒给家里惹了不少的麻烦,如今我受了家法,也明白过来了……多亏了公爹与婆母宽仁,还有爷您的包容,才有了我今日这般模样。”

    “今日之事本该由我这个正室出面,这是我分内之事,爷又何必言谢,真是折煞我了。”

    慧娘勉强说出最后一段,心里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柳承易却觉得峰回路转。

    谁能想到自己那个性子骄蛮,行事没个轻重又蠢笨不堪的妻子今日还能说出这番话来。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得罪岳父一家,更不愿与两座侯府闹得不愉快。

    今日一见,他的心也轻松起来。

    “从前……为夫也有不曾照拂到的地方,还望你体谅。”

    他到底不习惯对慧娘柔声细语,才说了两句便就说不下去了,起身抖了抖袖子走向门外,“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安置了吧,你身子还未好全,这些日子外头冷,你也多歇息着。”

    慧娘抬眼,眼眶红红的。

    她一直将人送到门外,无声地看着那抹背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院门之外。

    三奴赶紧过来:“哎哟,我的好奶奶,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外头天寒地冻的……您赶紧回去!”

    慧娘重新躺回了那温暖的被褥里,回想着方才发生的种种,只觉得很不真实。

    “三奴,你掐我一把,瞧我疼不疼。”

    三奴哭笑不得:“奶奶,刚刚是真的,爷来瞧过您了,也没有与您置气。”

    慧娘还是沉默着。

    就在这一片无声的沉默中,她缓缓翻了个身。

    三奴与她睡在一块。

    瞧见自家主子的眼角处有一抹暗淡的泪痕,迎着暖笼里的烛光看着不甚清晰。

    不知为何,三奴有些心酸。

    不消几日,柳府这头的好消息便传到了丹娘的耳朵里。

    这会子她正在廊下逗一只鹦鹉。

    这是沈寒天刚刚命人弄来的新玩意,因会说人语,又长得羽丰毛鲜的,便送来给丹娘解闷。

    这鹦鹉足有半臂之高,挂在廊下的笼子上,两只眼睛活灵活现,确实鲜活可爱。

    丹娘正教它说话,尔雅过来了,送了一封信给她。

    “是柳府送来的,四姑奶奶的信。”

    丹娘扫了一眼,放下了手里的食饵交给尔雅:“你来教,就教它说——‘恭喜发财’,若是教不会,就把它炖了,回头给咱们添两个下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