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面无表情，抬手高举金子做成的权杖，宣布开始。
他指间佩戴的硕大宝石权戒，折射着阳光，格外刺目。
堆起的木柴上撒了大量的油。
火一点就着。
并且越烧越猛。
一个又一个同样泼了油的人被推进火中，她们的手脚都被粗麻绳捆绑着，头戴狰狞的铁刑具，舌头、眼睛被钉穿，身上不同地方都有刑具。
身体枯瘦到只剩一层皮贴在骨头上，倒进火中时已经虚弱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不成句子的哀嚎。
教堂的钟声敲响。
巨大的鸣钟声盖过了火焰中破碎的哭喊。
红色火焰烧到了两三米的高度。
陆黎四人站在最前方，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烧灼得眼睛生疼。
他们左手边站着浑然不受高温和火焰影响的教皇，右边站着引路的神父与好几位和他穿着相似的神父们。
身后站着围聚起来的民众，他们对于这残忍的一幕都在激动地高声叫好。
“烧死她们！数量还不够多！”
“烧死她们才能让神满意，才能让神赐福给我们！”
“我永远相信神，永远相信教廷与国家。我上个礼拜举报的数量最多！”
教堂前原本只有一小块空地，这会儿像是在朝四面无限延伸，每个延伸出去的面都挤满了虔诚望向火刑架的民众。
副本中既定的剧情无法改变，只能从中寻找线索。
陆黎向前看。
从火焰侧边估算着今天要被“清扫”的人数。
联盟中男助手曾经宣读过上周教廷统计的数据：
上周疑似异端巫女抓了112位。
而这周的“清扫”日，火刑架后还未被处理的疑似异端巫女与钳制住她们的骑士站在一起。
队伍看不到尽头，远远不止一百多位。
说有三四百位都不过分。
短短一周，被举报的人数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上涨。
不管是不是真的异端巫女，只要行为可疑能够被举报，就会被“清扫”。
被举报的理由一个比一个荒诞，却全都成立。
整个国家的民众精神状态已经疯狂到发癫。
陆黎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教皇。
仅仅是散布烧死异端巫女就能消灭疾病的谣言，再加上持有普通民众都求而不得的巫药，就能让国家中的每一个民众都深深信服，甚至如此狂热地追随教廷吗？
陆黎的视线穿过教皇，落在他身后挥舞着手臂的民众上。
短短几秒钟，那些民众的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布满了可怖的黑色疙瘩，皮肤很快又皱缩起来，像烂掉的果皮，这种腐烂的纹理一直蔓延到他们的脸上。
整个空间都因为这场大火而扭曲。
有火苗蹦到民众的身上、脸上，他们也丝毫不觉得疼痛，五官已经严重变形，但从洁白的牙齿弧度，能看出来他们在笑。
玩家瞬间被怪物们包围。
顾聿初拿着望远镜，“我能看到更远处的民众，里面几乎没有正常的人类，而且他们向上挥舞的手里，有好几只都戴着白色的邪灵手环，是已经死去的玩家，他们彻底融入了这个副本里。”
骆嘉白和陆黎小声交谈，“全都变成怪物了，我们现在还在最里面一圈，连出去的路都找不到……”
陆黎环顾一圈，“不用出去，这些怪物没有攻击我们。”
他们跟着引导NPC，暂时是安全的。
引导NPC在接他们时说的一句话没有错。
现在只有教堂是安全的。
学院、联盟、全部的民众，都变成了怪物。
身侧传来身体开裂的声音，陆黎看见教皇的脑门中间裂开一条缝，从缝中流出黑水。
从他脸上流过的地方，都出现了与民众患病时同样的症状。
与玩家们站在一排的好几个神父都纷纷开裂。
陆黎又抬头，确认了一遍数值。
教皇与神父的怀疑都是0，但是身体却开始异变，也已经染上了这种病。
教皇摸了下脑门的缝，低声咒骂，“越来越频繁了！”
他从容不迫地取出一个杯子，仰头往嘴里灌，从嘴边流出几行血水，向下流淌，很快又被他的皮肤吸收掉。
右侧离玩家们最近的那位神父因为来之前喝过了血，所以没有影响，剩下的神父们都纷纷取出杯子，急切地喝血。
喝完一杯，他们头顶开裂的地方又恢复正常。
陆黎看了眼被推进火中的巫女，又想起在圣巫联盟中，白雾里巫女们的两种死法。
一种是抽干血而死。
另一种是抽走大量的血但是留一口气，最后被活活烧死。
都被抽走了血。
而最开始在圣巫学院时，女教师引导着学生们交出圣巫之力的方法，也是抽她们的血。
在学院时，抽几管就停止。再往后，要把人抽干，血才够用。
血中有圣巫之力。
他们在喝这些异端巫女的血。
从而可以短暂地“治好”身上的病，但副作用是反弹得越来越剧烈和频繁。
只拖延得了一时，无法彻底治愈。
陆黎说，“现在跟在他们身边能够保证安全，因为民众变成的怪物对教廷的‘人’还残留着崇敬，等到教廷里的这些‘人’也全都变成怪物，对于玩家来说就不存在安全的地方。”
“刚才的教皇与神父不是因为怀疑数值上涨而变成怪物，是这个副本已经走到了结尾，快要彻底崩坏。”
“如果找不到通关的方法，最后的结局就是整个圣巫之国的人包括留在副本中出不去的玩家，都会感染上这种疾病，变成怪物。”
-
教皇喝完血，精神抖擞起来。
他的袍子里装了不少东西，把杯子放进去，又拿出来一本薄薄的册子。
翻开时，陆黎刚好看见面朝自己的封底，有一个三角形。
教皇拿着禁书母本。
他从前往后看，只能吃力地看懂第一页上几个数字，看着数字在火光中逐渐减少，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周我们的进展极快，销毁的数量超过了增长的数量！”
“这是我们第一次超过了她们，是胜利的希望，是神选择站在了我们这边！”
教皇被欢呼的怪物民众被簇拥着，当熊熊烈火烧到最后几个异端巫女，这场“清扫”走向尾声时，他突然转过身，朝着台阶的方向快步前进。
神父们紧随其后，甚至有人往前走了几步，赶着要去做什么。
教皇高声道，“打开教堂的大门！”
挡在他前方的民众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已经顺着脸部向下流淌的五官都带着掩盖不住的兴奋，纷纷为他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来。
教皇与神父一离开，怪物们就朝着陆黎四人靠过来。
陆黎做了决定，“跟着上台阶！”
他们一走上台阶，周围就变得空旷许多，怪物民众只围聚在空地里，没有人站上台阶。
银质大门敞开，门边还站着几十位修女。
最末尾的修女很眼熟，是刚才带着程良和杭思雯去检查的蕾。
身后的空地中突然爆发出民众喜极而泣的声音，开始一批批地跪下。
教皇站在门口两个大理石雕塑边，高举双手，“今天的清扫即将结束，神同之前一样，被大家打动，为圣巫之国流下了血泪，这是神迹！”
只见神像深陷的眼窝处，缓缓浮现出两行红色的痕迹，远看确实像神像落下血泪。
陆黎盯着蕾。
他看见蕾低着头，在听见教皇称赞“神迹”时，露出嘲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