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嘉白在他的身后大叫了什么。
但是风声也很大,陆黎听不清太清楚,他的余光不停地瞥向时间。
时间流逝得太快了。
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保护无辜者,也许他们都要像小楼中的玩家们一样,以另一种形式永久留在四天前的森林中。
来到黑马身边,陆黎才发现这匹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马有多么高大。
哪怕它被金属管拉扯着重重跪在地上。
自己仍然要仰起头,才能看见坐在马上的“人”。
他站得如此近。
却看不清这个“人”的样貌。
不知道它穿着什么衣服,看不出它的性别。
“人”手持的长剑向下挥动驱赶,但是斩断了一根,又多出三四根。
裹住马腿的金属管仿佛永无止境,是阻碍前路的荆棘,是靠吸血壮大自身的蛆虫。
它们从已经坍塌的小楼中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所有金属管都只进攻这一个目标。
黑水滴在火焰上。
一点点将火熄灭。
又不停歇地嵌在肉里,要勒断马的骨头。
让它永远无法奔跑。
永远的跪下。
马不停挣扎时太难靠近。
想要帮它解开金属管,只有一种办法。
陆黎躲过从面前挥过带着灼烧温度的一剑,找准了一个间隙直接扑在其中一条后腿上。
晃动中,半边身体都与密密麻麻已经拼凑成一堵墙的金属管相接触,陆黎直接伸出手抓住最上面一根金属管的头。
防腐蚀护具只能躲避黑水飞溅时起到作用,当他主动将身体大面积相贴时,就没什么用处了。
而黑水也会将商城中兑换的道具腐蚀掉,不如直接用手。
脖颈间隐隐有些发烫,有点像腐蚀蔓延开的冰凉感觉。
却没有丝毫的疼痛。
陆黎没工夫去细想,他深呼一口气,用手指压碎了黑水之下的玻璃片。
手上的肉开始被腐蚀,他忍着摸到的粘腻湿滑的恶心触感,挖出了一颗眼睛扔在地上。
扯下死尸般的金属管,用力往最远的地方扔去。
“嗖——”
破空声响起。
那把从上而下斩来的长剑,在距离陆黎不到几厘米的地方蓦地停下。
转而改变方向。
“当!”得斩断其余马腿上的金属管。
陆黎用最快的速度接二连三地进行损毁。
金属管也察觉到危机,表面满溢的黑水喷薄而出,全都泼在陆黎身上。
陆黎无暇去看自己的身体现在被腐蚀得多厉害,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移动的金属管头上,出手的动作敏捷,也一次比一次快准狠,弄死它们的速度在不停提高。
快一点。
要再快一点。
这里有几十根,还是上百根?
骆嘉白的声音由远及近,透过几乎要堵住陆黎耳朵的风声,清楚地传了过来:
“你听我把话讲完啊!”
“我是说,你一个人应付不了这么多金属管!我也可以来帮忙的!你刚才要是拎着我一起跑过来,我就不用追得像狗一样了!”
骆嘉白身上套了三层顾聿初做的防腐蚀护具,连头上也是三层,身前还挂了个他像是穿了三件羽绒服,动作艰难地学着陆黎,跳到了另一只马后腿上。
“你之前不是说过,在情况允许的时候,如果我也有能力解决问题,就让我也来试试吗?”
“陆黎,你这次算是抢答。”
骆嘉白喘着粗气,用刀捅烂手边一根金属管的头,把像雪糕一样烂掉的刀子扔掉,又兑换出一把新的,继续对付金属管。
速度虽然没有陆黎那么快,但也有进度。
刚损坏三四根金属管,三层护具已经被侵蚀烂了第一层的半边,有黑水顺着头套与身体相连接的缝隙处渗进去,骆嘉白忍着疼继续动作。
“坚持一下,米瑞拉刚才和我说她找到一种办法……”当骆嘉白的视线落在陆黎身上时,他的大脑短暂地宕机了两秒,然后说道,“酷。”
陆黎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将脸更紧地贴在金属管上,躲开骆嘉白的视线,伸手去够更远的金属管,“护具损耗得太快,你承受不了就主动跳下去,不要逞能。”
“我有数,但是你……”骆嘉白赞叹道,“你来之前也没说身上会长出一层这么酷的呃、皮?这应该是皮吧?”
陆黎又损毁好几根金属管,终于注意到身上那种冰凉的不寻常之处。
之前他一直以为手上的黑色是沾到了金属管上的水。
现在才发现,从手到胳膊,甚至是他的全身,都有这种凉意。
而这层能抵御黑水腐蚀,起到彻底保护作用的东西。
似乎和柏斯送给他的颈圈是一样的材质。
这像皮吗?
骆嘉白边忙边有感而发,“看这玩意儿的光泽程度和防御力,简直像终极关卡里最大BOSS身上非常厚的皮,我们把全部的绝招和看家武器都用上之后,只会从999999滴血里掉1滴血的那种BOSS。”
“陆黎,我一点儿都没被吓到,你现在真的帅炸了。”
-
一只地鼠从地底的睡眠中被巨大的动静吵醒。
它刨了个深深的洞,钻出脑袋来想要看看热闹,脑门上的毛却被一把薅住。
一阵激动的吱哇乱叫。
它用力地缩着身体想回去,抬头却对上了一张柔和圣洁的脸。
地鼠呆愣愣地看着米瑞拉。
“别紧张。”米瑞拉语速极快地安慰它,“我没有恶意。”
“只是需要你的帮忙。”
“我需要非常多的水,请帮我把水源转移到这里,从那条溪流下方钻一个足够大的洞,通往那里。”米瑞拉一只手指着黑马所在的方向,又咬破另一只手,她的掌心按在森林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血液顺着泥土的纹路向四处蔓延。
血流逝地越多,米瑞拉的脸色越白,她支撑到手臂开始发抖才拿起来。
“现在时间太紧了,我会用特殊的能力唤醒你的大部分朋友,你们也会拥有与平时相比成倍的力量,快去吧。”
地鼠朝她点点头,顺着来时的洞重新钻回了地底。
片刻后,从地底传来挖掘机一般的轰鸣声。
这阵轰鸣从溪流那头一路狂奔至黑马的下方。
地面开裂。
先是从缝隙里冒出一股股的细小流水。
随后裂缝彻底崩开,巨大的水流从地底汹涌喷出,像喷泉一样有力又巨大。
好几只地鼠被强劲的水流从地底冲到天上,又啪叽一声掉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毛潮湿的粘在一起,脏兮兮地滚到米瑞拉腿边。
“干得好。”
米瑞拉接住它们,又摸了摸领头那只的脑袋,摸平了刚才被自己揪出一撮呆毛的头顶,“你真勇敢。”
地鼠用爪子揉了揉热热的脸颊,害羞地把头埋在米瑞拉的手心里。
-
清澈的水流没有浇灭黑马身上的火,反而让它四条腿上被勒出的伤口逐渐好转,重燃火焰。
而金属管则失去了能够作为武器的黑水。
一下像是光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骆嘉白浑身湿透,兴奋地从头扯掉了还剩一层但已经破破烂烂的护具,“好了!水来了!现在我看你们还能往哪里跑?”
为了节省时间,他两只手都拿了刀,在水中能清楚地看见玻璃与眼睛所在的位置,现在进度是之前的好几倍。
陆黎一个人,默不作声地解决了两条半腿上的金属管。
当斩下的剑挥开最后几根不甘心的金属管。
黑马终于站了起来。
陆黎和骆嘉白两人差点被黑马后腿向后蹬的力道甩飞出去时。
各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
这只手向下垂,将他们相对平缓地放在地面上。
陆黎迎着灼烧的火抬头。
抓住他的那只手。
似乎在晃动的火焰中,于腕间戴了一个三角形挂坠的手链。
陆黎说:“快点逃,离开这里。”
放下两人后,高大的黑马一刻不停。
在森林间飞驰,瞬间就远去百米。
陆黎站直身体,有些脱力的摇晃。
他往后退了一步。
后背却被好几个人接住,帮他重新站直,好几道声音围着他:
“我也算帮忙了大半条腿吧!”
“没事吧?不舒服了吗,你身上刚才那层黑色瞬间就消失了,那是什么?我从来没在道具商城里见过这个东西,你如果使用了它,会有什么危害吗?”
“手环的倒计时还有最后几秒就要结束了。”
“我没事。”陆黎看向黑马逃走的方向。
在尽头似乎看见了拎着一盏灯、隐于森林中的梅。
她正神色担忧地抬起手,给这匹黑马指最后的路。
陆黎微眯着眼睛想要看得更仔细一点,面前凭空多出七扇门。
玩家的脚下亮起指引线。
游戏夜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