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知道的,”周至叹了口气:“关于费志刚和夏自立的事儿,你对我是有意见的,是吧?”
“是。”方文玉是正气凌然的人,对于周至的做法其实早就有些不满,只不过是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没有直接说出来而已:“夏自立就是个流氓,给费志刚怂恿后带着另外俩流氓找你的麻烦,甚至还动了刀子,这算是刑事犯罪了吧?不是该送交法办,让法律来制裁他们吗?”
“怎么你不但没有追究,还给那三流氓找了份工作?”
周至笑了:“那我是不是应该连费志刚一起收拾?所以你现在来干吗来了?”
“费志刚是费志刚,他哥是他哥。”方文玉依旧坚持正义:“虽然是费志刚来找我,但是说的是他哥的事儿,要是凤鸣乡工商所做事儿有问题,那就该纠正。”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之前的事情上费志刚就没错!如果他在夏自立堵你动刀子那事儿上牵涉太深,那他也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别激动啊,再吃块桃片糕。”周至笑道:“文玉,我今天就跟你解释一下,当时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你说。”方文玉依旧有些愤愤然:“我始终认为,坏人干了坏事儿,就该受到惩罚,周至这样的做法是助长了坏人的气焰。”
“夏儿在我面前还有气焰吗?还是说费志刚这都不敢直接来找我的小子有气焰?”
方文玉一下无语了。
“首先我要告诉你,法律这玩意儿,它不是万能的。”周至开始认真起来:“真要掰扯起来,我们研究一下构成犯罪的四大要件,就能够清楚法律的缺陷在哪里。”
“犯罪的四要件是啥?”
“首先是犯罪主体。就是指实施犯罪行为的人。”
“其次犯罪的主观方面。就是指犯罪主体对其实施的犯罪行为及其结果所具有的心理状态。”
“第三是犯罪的观方面。是指犯罪行为的具体表现。比如犯诈骗罪,犯罪人具有虚构事实、欺骗他人的行为,贩毒罪具有贩卖毒品的行为等等。”
“最后是犯罪体。是指被犯罪行为所侵害的社会关系。”
“对呀,从这四要件来说,夏自立等人已经对你实施犯罪,不过被你用甩棍制止了而已。但是你是在自卫,他们不能因为实施侵害不成功就逃过罪责,因为四要件都已经构成了啊?!”
“可是你没有发现这里边有个麻烦事儿吗?”周至提醒方文玉:“那就是第三个条件,只有在犯罪的观方面,也就是犯罪行为真实实施之后,方才构成犯罪活动,才能够被追究。”
“因此法律并不能够审判‘未犯之罪’,它事实上是对犯罪行为人的事后惩罚,而非提前预防,这个你得承认吧?”
“对呀,那这次既然夏自立几人犯了罪,那就应该被惩罚啊。”
“那下一次呢?”
“什么……什么下一次?”
“刚刚已经说了,法律不能审判‘未犯之罪’,因此它只能事后惩戒,却无法事前预防。”
“当然,如果法律有足够的震慑力,也可以起到预防的功能,但是你认为如夏自立那种人,对法律会存在敬畏之心吗?!”
“如果他们对法律不存在敬畏之心,那么法律对他们来说,约束力其实就很小,法律只能在事后惩罚他们,但是没有办法预防他们再次实施犯罪。”
“我们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想一想。”周至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夏自立,甚至包括费志刚几个人,因为这次事件遭到了严惩,等到他们服刑期满出狱之后,又来找我麻烦,这一点,法律能够保证为我避免吗?”
“找我的麻烦我倒是不怕,可要是他们出来伤害我的家人,伤害舒意呢?”
“你不要说没有这种可能,哪怕发生的概率很低,哪怕低到只有百万分之一,我也不能去赌。”周至正色道:“因为我赌不起那百万分之一,呼吁给那几人法律惩罚的人,是因为他们没有更好的武器可用,只有诉诸法律一条路可走而已。”
“但我不一样,我有更好的武器,足以让他们敬畏。”
“他们敢不敬畏法律,但是他们不得不敬畏大勇哥,这就是我在出事儿当晚,先去找了大勇哥的原因。”
“他们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夏自立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我并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他的胳膊当时已经给我敲成了骨裂,然后又给大勇哥找上,给我‘平事儿’。”
“最后的结果就是夏自立、张二麻、杨蜂子三个人,低头服气,成了大勇哥的跟班,现在见到我气得不要不要的。”
“而费志刚也受到了惩罚。”周至继续说道:“夏自立事后找到了他,因为在夏自立眼里,是费志刚导致他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
“当然这些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从老穆那里知道费志刚挨了夏自立收拾,才知道是他怂恿夏自立的。”
“这就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我自认我的法子比法律更有效,更立竿见影,还不留一点后遗症。这就是我的处世之道。”
“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说我不尊重法律也好,说我怂包也好,无所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天老大我老二的英雄,更没必要去和这些人争强斗勇。”
“我要的是我的家人,是舒意和她的家人,平平安安。”
“除非你能完全毁灭夏二他们几个,否则让他们敬畏,远比直接惩罚他们更加有效。”周至说道:“既然做不到将其毁灭,那就少吹点牛逼,多考虑考虑现实。”
“明白了。”方文玉吁了一口气:“那法律的意义何在呢?”
“法律的意义在于保护弱者。但是很显然,在这次事件当中,我并不是弱者。”
“夏二他们才是。”
“你……”方文玉摇了摇头:“算了就当你说得有道理……”
“什么叫就当?本来就是我说的有道理,是你自己想不通而已。”
“那费志刚他哥这事儿你管吗?”
“其实我对费志刚也没啥成见,”周至说道:“当然我也犯不着对他好,是吧?”
“到现在他见到我还躲着走,实在躲不过的时候,就低着头,装着看不见我和他点头打招呼。”
“说到这儿我又想不明白了,我自问平时在同学当中也算是说得上和蔼可亲吧?”周至说起这个来甚至有些郁闷:“我也没对他咋样啊,结果找我帮忙办事儿都不敢直接来,他找你就没有压力?”
方文玉笑了:“因为我们俩还是有点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