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国往西千里,是大川国,大川国再往西五百里,是参重国。
参重国内人烟稀少,山林众多,本是妖魔鬼怪丛生,人类视为绝境的地方,在参重国东南的一处山庄内却是住着一大群身穿绣着天上星斗衣服的人类。
这些人便是观星府的弟子,他们白日里在周围忙忙碌碌,清剿一些妖魔或鬼怪——现在正值阴季,妖魔鬼怪杀不胜杀,时时出没。虽然参重国、大川国都属于观星府管辖内的人类地盘,事实上当阴季来临之时,观星府也不可能大肆出动,击杀所有境内妖魔鬼怪。
妖魔鬼怪是永远也杀不绝的,这是所有人类武者的常识,若是和妖魔鬼怪争斗的太过于激烈,反而可能沦落成为妖魔的同类。
人类只能尽可能强大自身,尽可能平安地度过一生,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人类的命运,就不要想这么多了,也最好不要想。
有的武者因为善于思考想得太多,心生绝望而自杀。
还有的同样思考很多,然后主动投身灵鬼府或者妖魔,成为妖魔鬼怪中的一员。
人类在这个世界,是绝对的弱者,是天地所不容的。若是去想人类的未来,那是自寻苦恼。
到了晚上,观星府也不惧鬼怪妖魔。灯火便星星点点地亮着,也没有不知好歹的鬼怪妖魔赶来送死。
巡夜的弟子提着灯笼缓缓走着,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小心戒备。
只是当他们走到一根高高的木柱之前时,便都放下警惕,郑重向着木柱行礼,之后又继续提着灯笼继续巡逻。
木柱高耸入云霄,从下方以肉眼看绝对看不到低端。
沿着木柱向上足足几百丈高,便能触碰到天上灰蒙蒙的云朵仿佛天幕一样笼罩在天空。
这也正是阴季的由来,再过三十天时间,这些云朵自然而然散去,便到了晴季。
晴季也是这个世界对于人类的最后一点善意所在。若是没有晴季的存在,人类是活不下去的。
穿过云朵又有百十丈,高高的木柱已经只剩下尖尖的一点,月亮星辰散发着清幽的冷淡光芒,照耀在灰蒙蒙、覆盖世界的云海上。
一个白发老者正俯首站在那高高木柱的最尖端一点,注目着天上的星宿运转。
他穿着淡褐色衣袍,绣着一条银河,宛如一条玉龙缠绕在身。
“角二亢四皆有反应,荧惑明亮冲天,是大吉还是大灾?”
老者观测着夜空中的星辰,喃喃说着。
星象变化,早已经不能够正确反应人事,无论怎么穷尽一生来推测,也必定是会出错的。因为老者深深知道,往前十万年,人类还是这个世上的绝对的主宰之时,星象之变虽然依旧模糊不清,属于天机难测的范畴之中,总体上还是大概能对应的上。
最近的时代,确切说是两千年以来,老者自从进入观星府收集观星记录,自己也常常观星,试图推测人类命运,找到一缕希望。
可是事实却大相径庭,星象的起伏变化,已经和人类没有多少关系。
无论是大吉之兆,还是大凶之兆,都从未有再应验过。
妖魔鬼怪猖獗于世上,观星府龟缩与大川国、参重国两国,稍微人口众多的金雀国都被鬼怪强行占去了。
天地观的处境更加悲惨一些,数年前联络之时,就已经被赶到一个名为漠国的荒凉小国,到现在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天上群星斗转,与我们人类竟是没有关系……”
作为观星府主的老者低声感慨着,妖魔鬼怪如此厉害,人类究竟能够坚持到几时?
他的身上浮现出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是啊,没有关系,人类终将灭亡并且行将灭亡。同伴,我们该走了,去妖魔那边还是鬼怪那边?”
“还不到时候……”老者淡淡说道,“还不到时候。”
“好吧,反正你即将死去的时候也来得及,就算是你死了,也还是一样来得及。”漆黑如墨的身影露出獠牙,嘿嘿怪笑,“你现在每天吃的东西,真正是乏味极了。”
“我心中可是好奇的很,人肉到底是何等美味的食物,竟然令妖魔鬼怪都不忍心灭绝了人类,总是留下一线生机,让人类繁衍生息给他们提供食物。”
观星府主默然无声,怔怔地看着星河灿烂,元月如钩。
“喂,我在和你说话!”
“嗯,我听到了。”观星府主说道,“我也很好奇。”
“到时候就知道了,一定很美味。”漆黑如墨的影子又投入观星府主的身躯之中,观星府主表情一变未变。
这是他修炼到高深处,元气中自然而然诞生出的妖魔,自己几乎是每一天的大半精力都在小心警惕他,都在局限他的成长。
若是令这个心中的妖魔见识太多尔虞我诈,观星府主就很难欺骗它,让它以为自己和它是同伴。
若是令它学习太多知识,那么观星府主一旦失手,这个世界的人类必将迎来一个可怕的精通天文地理、人生百态的妖魔,会将人类置于更加可怕残酷的境地。
人类修炼武道便是这样危险,修炼便被元气引诱,随时可能入魔。
等到修炼到更高的境界,元气的引诱依旧时时存在,不仅如此,元气中的魔性还会随着聚集自然而然地形成一个天生的妖魔。
即便是观星府府主和天地观观主都不可避免,他们不得不尽量少出手,离群索居,尽量延缓妖魔的成长,尽量将妖魔迷惑住。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静静地站立在高高木柱顶端看了一夜星辰,早晨太阳出来之时,观星府主在体内妖魔的提醒下从木柱上下来,回到自己居处。
妖魔鬼怪都是不喜欢晒太阳的,大概就像是人不喜欢去污秽中一样,是本能的不喜欢,而不是受到多大的伤害。
假若绑着一个妖魔鬼怪晒上一天太阳,大概也是能晒伤的,作用其实不大,因为整个世界都充斥着供它们补充修炼的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