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静了下来，连风声都停止。
苦海圣主的伪装卸下来，俊美的面貌上带着一丝痛苦与愁绪。
“大哥，我已经准备了许多，不过依旧不敢说万全准备好了。”
“世间万物，世间众生，每当有生灵死去，都是极为令人心痛的事情。但是我要做的，却会让千万人、万万人死去。”
艄公摇了摇头：“不这么做，不就好了？”
“不这样做，人世间苦难不去，以后的苦难越来越多，终究更加苦难……”苦海圣主说道，“为苦难行杀劫，劫后无苦难。”
艄公不知可否，闷声哼了一声。
一只水鸟展开双翅，从湖水中捞出一条水蛇，淅淅沥沥地滴着水向远处飞去。
苦海圣主看着这一幕，艄公也抬头看着这一幕。
“这世上万物，即便是出于本能，也在争夺不休。这是水鸟的苦难还是蛇的苦难？你要解决这种苦难吗？”
艄公低声问道。
“人非禽兽，虽然争斗，却不可能永远争斗下去。人应该知礼节，无贪心、有觉悟、有敬畏，如此便可永远避免苦难。”苦海圣主说道。
“人非禽兽？”艄公叹道，“小海，从最初开始，你就是最为天真无邪的那一个。到现在只剩我们两个，我们都成为了神海境界武者，你还是最天真无邪的那一个。”
“你的天真，现在将要给世上带来大祸……”
“大哥，你要跟我辩一辩吗？”苦海圣主听到老艄公称呼自己“天真”，一点也不着恼，反而说道。
“不是辩一辩，而是告诉你事实。人的苦难，怎么可能通过发动大战，通过厮杀混乱而结束？人非禽兽，人也是禽兽，否则怎么会吃喝拉撒，怎么会争权，怎么会争配偶？争权与猴群、狼群争夺头领没有区别，争配偶与山林的野兽也没有区别，只不过穿上了衣衫，做了些花样，可以说是花样比较多，身上毛比较少的猴子。”
“而有些时候，人连禽兽也不如，种种恶事惨事，同样是骇人听闻……”
苦海圣主打断了艄公的话，沉声说道：“所以，什么都不该做吗？大哥，就这样看着人类沉沦，人类愁苦，一复一日陷入苦难？”
“他们的苦难，是他们自己的，与你何干？”艄公问道，“你救的过来吗？”
“救的过来！”
苦海圣主冷着脸说道：“我一定救的过来！”
说着话，手指一弹，一道武道意志飞出去，将抓着水蛇离去的那只水鸟远远地打死，水鸟便“扑通”一声掉落在湖水中，水蛇缠绕着水鸟的身躯，不舍得松开，显然是想要吃下去。
张大嘴巴，那条水蛇从水鸟的头部开始往下吞，慢慢地缓缓地，吞了一些之后，锋利地鸟喙却在它的翻滚中划开了它的肚皮。
水蛇剧烈地翻滚片刻，尸体和水鸟尸体漂浮在水面上，一浮一沉地离去。
老艄公见此，直起身躯摘下斗笠，露出粗犷的大胡子：“你救得过来吗？你看，你要救下来的那条蛇，终究还是因为贪心而自己死了。你要给人类消灭苦难，怎么能够确定，不会导致人类因此而自己毁灭了自己？”
苦海圣主的神色坚定，微微摇了摇头：“不会的。我心已决！”
“你心已决，就必然会成功吗？”老艄公活动着身躯问道，以往看上去干枯老朽的模样，此刻竟是一个健壮强悍的身躯。
苦海圣主没有回答他，只是重复着自己坚定决心的话：“我心已决！”
“是，你心已决。”
老艄公说道：“可你也不要指望我除了确定苏泽是不是域外之人，再去帮你。我对你要做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
“大哥——”
苦海圣主的脸色一变：“我们同气连枝，曾经如同手足一般密不可分，为何连小小的援手都做不到？”
老艄公晃了晃脑袋，粗狂的胡子如同狮子的鬃毛一般摇晃。
“我不喜欢你所做的这一切，你说的所谓曾经如同手足，你也知道是曾经。现在，你是过与天真而认不清现实，走上了一条邪路。”
“我只想确定苏泽是不是域外之人。”
“如果他是呢？”苦海圣主问道。
“那就打死他，或者死在他手里。”老艄公说道。
“那你必定会死，”苦海圣主说道，“他的手段诡异，到现在我的伤势都还很重，连真元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聚集。而且万寿老人、烈阳圣主在他那便，曙光剑祖虽然未必会帮他，可也肯定不会帮我们，因为他和曙光剑祖的关系也不错。”
老艄公并不惊讶，说道：“除了苏泽自身的手段之外，其余的我都知道。”
“需要我帮忙吗？虽然你不愿意帮我，我却是愿意帮你的。”苦海圣主说道。
“你明知道我不会欠人……你如果帮了我，我肯定也会帮你。”
老艄公摇了摇头：“你不必帮我了，我若是死在他手中，那就死了吧。”
苦海圣主微微皱眉，有一丝怒色闪过：“你倒是死的轻松！”
“本来就是这样轻松，不然又该如何？”老艄公笑着问道，“难道我要为击杀这个域外之人而卧薪尝胆，苦心孤诣培养出来一个圣地，培养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最后到我快要老死了，那域外之人不知道肆虐了多长时间，我才来拼命的勇气？”
听得出来，他这话中的讥嘲也是刻意说给自己听，苦海圣主冷声道：“没想到大哥对我误解竟然如此之深，认为我是怯弱无勇之人。也罢，你就去试试你的莽夫之勇吧。”
“我们各行各的路，莫要再干扰对方！”
“随你的意。”老艄公说道，“我们这些人，从一开始都是记着教授我们的人是要我们击杀所有可能的域外之人。到现在只有我记着，你口口声声所谓苦难苦难，度尽世人，敢不敢回头看看自己的过去？”
苦海圣主默然，片刻后咬紧了牙关，吐出四个字来。
“我心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