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叶凡，也不会像这个新娘一样，以这样简单而悲哀的方式死去。
陆知鸢静静地凝视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问道：“这位程夫人，到底是怎么去世的？”
刘福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回答。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正从记忆深处挖掘尘封已久的片段。
随后，他用极其平淡的语气回答道：“那天晚上，她嫁给我时，选择跳井了。”
尽管语气听上去波澜不惊，但隐约间却能感受到一股压抑的痛楚，那种情绪潜藏在他的语气里，令人无法忽视。
“我不是没提过，咱们村里的鬼故事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的。”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整理思路，又好像是怕说得太快会令对方难以理解。
“其实，婚礼的确是真实发生的，那些仪式也确实完成过，但喜宴却是彻头彻尾虚构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些，继续解释道，“当时，除了村长之外，整个村子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为了营造出热闹的氛围，我们只好借来十八张桌子，摆放在院子里。每一张桌子上摆放的碗筷也是向别人借来的。衣服整齐地挂在椅子上，鞋子则摆放在椅子下面，一切看起来就好像是请来了村民们一起参加这场喜宴一样。”
刘福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整理手边的一些冰块。
动作虽然轻缓，但却显得十分有条不紊，丝毫没有慌乱或者懈怠的意思。
他的手指反复触及冰冷的表面，每一次触碰，他都似乎想借助这寒意冷却内心不断翻腾的情绪。
“那个时候，我忙碌得很，既要布置宴席，又要假装招呼‘人’，尽量维持表面的秩序。”
他的语速逐渐放缓，带着些许回忆的惆怅，“等我注意到她的时候，她趁机悄悄溜出了屋子。其实，我当时看到了，可是并没有拦住她，只是静静跟在后面。”
说到这儿，他的嗓音忽然微弱了下来，似乎进入了某种遥远的记忆之中。
“谁又能想到呢……
事情最终竟然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刘福抬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眼底流露出懊悔与遗憾之情。
“原本我以为，我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彼此之间的感情应该已经足够稳固，不会因为任何原因产生动摇。可谁能料到，最终她为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选择了那样一条路……一条无论如何都不该走的不归路啊。”
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同时也有几分埋怨命运弄人的意味。
陆知鸢紧蹙着眉头，视线死死盯住刘福，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他的表情变化中寻找哪怕一点蛛丝马迹。
片刻后，她终于开口问道：“那么，到底是谁把她带到这个地方的？是你吗？”
刘福缓缓地点了点头，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哀伤。
“是我，没错！”
他加重了语气，仿佛在强调某种不可置疑的事实。
“本来我的计划很简单，要带她去山上，让她能够与自己的家人重逢。那片山林幽静且深远，是我早就选好的地方，适合安放最后的思念。”
然而，就在他们经过这个地方时，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井下那些冷冰冰的东西，那些被严寒封锁的物品犹如死亡本身的沉默和冰冷。
“我立刻想到了一个念头：用寒冰保存遗体，这或许是最好的方法。”
刘福顿了顿，他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夹杂着痛苦犹豫和决然。
“这样可以让她容貌保持完好，哪怕是在生命的尽头，她仍然能以最美的姿态告别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这是一种尊重，也是我对她所能尽的最后一份心意。”
说到这里，他微微苦笑了一下，眼神渐渐黯淡下来，似乎透过时间看到了过去的某些片段。
“毕竟，活着的时候她是程家的人。死后，也理应归于他们那边的鬼魂。既然如此，留一副躯壳给我……我想应该没有什么不合适吧？”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矛盾的情绪，既有释然，也有不甘。
“至少，我们曾经结为夫妻过，那段日子或许微不足道，但它确实存在过，而且不可磨灭。”
事实上，整个村庄的闹鬼传闻都是由刘福一手制造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掩盖真相。
在他的巧妙布局之下，所有的谣言逐渐演变成了一场铺天盖地的恐惧。
而在给了足够的银两之后，官府方面自然也乐意按照他的意愿书写记录，将这一切合理化，成为无法翻案的历史档案。
至于钱财，则来自银铺子里的丰厚积累，而这些资产的背后却暗藏玄机。
提供关键凭据的人正是这位已经离世的程夫人，其他相关的物品则被隐秘地藏匿在村子各处，以确保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刘福的话音刚落，忽然身体一阵剧烈颤抖，随后他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鲜红的颜色瞬间染湿了他的衣襟，在胸口绽开如一朵诡异的花。
陆知鸢见状立即走过来，试图扶住他，或者给予些许帮助。
然而，刘福挥了挥手，态度坚决地拒绝了她的好意。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苦笑，那笑容既无奈又辛酸，像是在嘲笑命运，又像是在自我解嘲。
“你知道吗？”
他低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一样，“当初一贫如洗的时候，我有多么渴望财富啊！总觉得拥有了钱，就能够掌控一切，甚至改变人生。”
说到这里，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讽刺的光芒，继续道，“可是现在呢？我现在拥有的钱财早已超出想象，多到足够让我一辈子衣食无忧，但我才明白了一件事。
这些所谓的金钱、珍宝，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毫无价值可言！”
话语间，他的神情越发悲怆，眼中泛起了湿润的光。
这种感悟不是来自于哲理，而是来自切肤之痛的经历。
“就是因为贪图那些金钱利益，我才害得程家走向覆灭。同样也是因为追逐权势和财富，最终使得我的家族、我生活的那个村落彻底消失殆尽！”
他咬紧牙关，似乎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悔恨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