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凡胎的小女孩啊。
她会哭吗?
逄仪带着些恶意地想,如果她哭得比那个卫嫣还大声,他就钻进她的身体里,吃掉她的灵魂。
唔,可以勉强留下一丝。
只要她继续用那种甜甜的声音,叫“姐姐”......或者别的什么。
......
这是在......讨她开心?
岑见垂下睫毛,冷然的视线扫过不知死了多久的蛇尸,很快抬起眼睛,仿佛浑不在意地笑道:“这样啊,那是这条蛇的错,竟然到处乱跑,让卫姐姐吓到了。”
......
对于清津城百姓来说,这简直是一场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
正午时刻,天地失色。巨大的黑幕笼罩整座城池,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忽然都涌出令人不适的阴湿大雾。
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大门上大把大把,有用没用的符纸都被翻了出来。
十家门上能看到上百张符纸。
只是真的在发挥作用的,也就只有剑宗出品的避妖符。
符纸的下摆飘在半空中,上面的咒文泛着淡淡的红光。
赵潜收到眼神,认命地上前敲门:“剑宗弟子,前来除妖,劳请开门。”
岑见不想亲自去试试云来剑宗出品符咒的质量。哪怕“伏妖”在妖族中也是异类。
她隔着至少十米,十分不满意赵仙君的和风细雨:“你大声点呀!”
逄仪落在最后,抱臂看着黑暗中的两个光点忙忙碌碌,始终无人回应。
意料之中。
少女身体里的灵体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顺手将努力挣扎、试图夺回主导权的卫嫣本人按了回去。
‘别急。’
一身瑰丽纹路、妖气满身的少年翘着二郎腿,没有眼白的眼睛,贪婪地望着画外的少女,不掩杀意:‘我马上就让你们一宗的人,都在地府团聚。’
一条长街从头敲到尾,如果不是修士,恐怕食指指节都能被敲红肿。
赵潜转头面向剩余两人,面色沉重道:“清津城位置特殊,此地百姓对妖并不陌生。”
“他们一定觉得是妖物诱骗,不会轻易开门的,”他说着,瞥了眼最近的大门。
门缝虽窄,却足以让瘴气钻进去。
他继续道:“没有清心丹,凡人的身体承受不住瘴气污染,会中毒。”
卫嫣忽而打断:“你们怎么能确定,他们只是不应声,而不是死了?”
似乎是因为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少女婉转的声音染上几分低沉,与往日不大相同。
岑见没有一刻不注意着她。
跟在她身边的小莲花灯不知何时灭了,“卫嫣”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她继续道:“毕竟,逄仪可是转瞬之间就能吸尽在场凡人生命力的邪修。
“说不定现在的清津城里,早就已经没有活人了。”
赵潜下意识要反驳,目光落到岑见向后打出的“噤声”手势,不情不愿地闭了嘴,安静看她这是又要搞哪一出。
他早就隐约感觉到“卫嫣”这个人身上有问题,却放任岑见作死,百般挑逗她,也是存了“如果岑见死了,主仆契约自然也就烟消云散”的心思。
去吧,死了最好。男人心中满是纯粹的恶意。
没了她,他就还是名门赵家百年来仅有的修仙奇才,高高在上的剑宗仙长,而不是什么......卑微凡俗的仆役。
赵潜眼高于顶,受此侮辱,早已恨毒了她。
几步之遥,“卫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她的体内,逄仪哼着小曲,换了个更加懒散的坐姿,好整以暇地看着那无知无觉的少女向自己走来。
真蠢。他单手托着一侧脸颊,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出她背后那个放言“当牛做马”的修士,眸中毫不遮掩恶意。
可怜的小羊,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动权,却不知这里的三个人中,有两个想杀了她。
他唇边的笑越扬越大,对着身侧挣扎脱力的卫嫣道:‘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就满足她找死的愿望?’
‘我啊,真是只善良的妖。’逄仪满意地晃晃脑袋,‘天底下哪还能找到我这么好的邪修?’
他说话颠三倒四,逻辑不分,一会儿说自己是“妖”,一会儿又非要自称“邪修”。
任谁一看,都会感慨一句,真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岑见若无所觉,牵起“她”广袖下的手。
她肩膀一侧漂浮的花灯,泛着暖黄的光晕,照亮少女不带分毫恶意的脸。
逄仪很少在意别人到底长什么样,左右世间的人和妖,都只分为强于他的,和弱于他的。
他之上的强者屈指可数,他之下的弱者无需记住,都可杀。
只是,眼前这人,有些特别。
他曾经有段时间,痴迷于收集活人的眼睛,为此曾屠戮一城。直到城主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告诉他,南楚国教上安教有一圣女,一顾倾城、美艳无双。
他千里迢迢赶往上安,见到后只觉得那人的双眼空有个好形状,木讷无神,宛如死人。
他大失所望,回来屠了那自以为逃过一劫的城主一家三百口。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逄仪难得地用脑子想了想。
哦,明眸善睐。
那劳什子圣女不配这个词,用在这个小凡女身上却很合适。
她有一双大而圆的杏眼,弧度柔和,微微上翘的眼尾天生与“愁苦”无缘,自带三分笑意。眼白干净,瞳孔又乌黑明亮,仿佛能让人一眼望到底,透着天真无邪的灵气。
清澈到,逄仪不由生出“她能看到自己”的幻想。
可惜不可能,她只是个普通凡人。
逄仪心中杀意又起。
他厌恶“普通”二字,着实没趣。
小凡女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轻轻道:“我觉得逄仪做事一定有自己的考量,不会那么没轻没重,不留任何活口。”
闻言,左手掐诀,不断加重法阵力量,炼化城中凡人的魂魄填补自己亏损的少年动作一顿。
他舔了下自己干涩的下唇,暗哑道:“为什么这么觉得?他可是自称‘邪修’,什么都做得出来。”
岑见拉着他向前走,疑惑地回眸望了他一眼:“你怎么把人想得这么坏呀?”
她的声音软和,听在逄仪耳朵里,是连南楚宫中的绛雪团都比不上的甜糯。
“孟姐姐可是说了,逄仪曾经是与萧仙君齐名的人呀。少年扬名,却能拒绝仙门的邀约,选择独行天下、行侠仗义,一定也是个光风霁月的人。他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很糟糕的事情,被伤得太深,一时无法接受,才会迁怒于他人,以‘邪修’自居来赌气......”
才怪。
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能轻易将同族性命视如草芥。
哪怕岑见自诩邪魔外道,也知生命可贵,不能滥杀无辜。
她“捕猎”,一向只取自己吃得下的一点,从不多拿。
最看不起逄仪这种吃不完还浪费的。
岑见背对着卫嫣,语气甜软,充满崇拜与怜惜,眼神却不含情感:“他受了那么多委屈,我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