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还没亮。
四目道长就把钟明从温暖的被窝揪了出来。
“干嘛啊，师父。鸡还没叫呢。”
钟明迷迷糊糊的。
“穿衣服！”
四目道长把一个装满东西的背篓扔到钟明床上，“收拾好就下山去吧。”
钟明半醒不醒的，还以为是要回去了，“师父，我们这么早就赶路啊？不在这里多待两天了？”
四目道长翻了个白眼，“茅山祖制，受箓弟子要出山历练，周游天下，布设道场，斩妖除魔，积攒功德，所以是你自己下山。”
钟明顿时清醒了，讶然道：“我才十六岁啊，师父，你就放心我一个人下山？”
四目道长道：“怕个鸟，你就算现在死了，也是跟你刘叔一样，下地府当官。而且这是祖制，你师父我就是这么过来的，还有你林九师伯，千鹤师叔，都是自己闯出来的。我们都行，没道理你不行。”
“那师父你是几岁下山的？也是十六岁吗？”
“那……当然了。”
四目道长眨眨眼，“问这么多干嘛，赶紧拿上东西，滚下山自谋生路去。既然受箓了，就别想在我这吃白食。”
钟明懂了。
这不就相当于毕业后的大学生吗？
在家里啃老惹得爹嫌娘厌的，倘若出门碰到邻居，还得笑话一声：“你大儿子还在家待着呢？”
闲话就是钝刀子杀人，比快刀更折磨人。
钟明麻溜的穿好衣服，在背篓里翻了翻，发现是受箓之后得到的法器，还有几叠各类符纸。
除此之外，没看到钱。
“师父，盘缠呢？”
不给钱孩子咋吃饭啊！
“什么盘缠？”四目道长愣了愣，理所当然道：“你不是有私房钱吗？自己都买枪了。”
“我买枪，我……我花完了啊。”
钟明大呼冤枉，“而且我还要坐船回广东啊，您老怎么也得给几个大子儿的船票钱吧？”
事实上他鞋垫子里还有十二块银元的私房钱。
“倒霉孩子！”
四目嘟囔一声，从怀里拿出一条红纸缠着的银元，“这是十块，省着点花。外面兵荒马乱的，见到当兵的，记得递上几句好话，遇到人也要多说话，礼多人不怪嘛，还有，要是混不下去，就去赶尸，还不行就回来，总归饿不死的……”
见钟明真的要走了，四目道长又不放心了，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
一直把钟明送到了山门外，外面停着一辆马车。
“这是王老汉，你坐他车去金陵，然后坐船出海，记得先去找贝王，用真露修炼，还有，要记住，一定要一天之内的真露，遇到打不过的僵尸别逞能，派阴兵来找师父……”
钟明暗叹口气，拍了拍师父的手，认真道：“知道了师父，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哎，行，你一向懂事，有主张。但世事维艰，千万谨慎……”
四目又巴拉巴拉一大堆话。
赶车的王老汉都等不及了，点了一袋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钟明见师父越说越伤感，赶紧信心满满道：“师父放心！等我以后挣了大钱，一定带你跟师弟移民到大城市去，以报答你的养育之恩！”
四目道长摆摆手，“说什么报答之恩，你以后惹了事，不把为师说出去，为师就烧高香了。”
絮絮叨叨半个多小时，太阳都出来了，钟明才终于启程。
王老汉是驾惯了车的，熟悉茅山到金陵的路，专门捡一些小路，以躲避大路上往来的官兵。
听王老汉说，这路要走一天，所以钟明就拿出丝帕，取出秘籍研读起来。
《玄元内参妙录》是上乘功法，讲述也细致清晰，钟明看了两遍，差不多明白了开脉的过程。
索性在车中尝试了起来。
因为有八十一口精气筑基，所以他体内目前可以容纳九口真气，用去之后，明天能再度生出三口，每天祭拜祖师，还能额外得到三口。
放着不用，纯粹是浪费。
钟明按照玄功运转真气，将之导入任脉，没多久就碰到了第一处关隘，仿佛走着走着碰到了一堵墙一样。
也不能说是墙，更多的是像筛子，只能通过一部分真气，大多都被拦住了。
现在就需要用真气仿佛冲刷，将拦路的“泥沙”冲散，让“河道”恢复畅通。
随着真气冲刷，钟明的小腹部又痒又痛，类似那种不是很严重的牙疼，带着点酸爽。
钟明一下子忘记了时间，硬生生把体内的九道真气都用上了，最后一口真气冲上去后，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碎响，任脉第一关霍然贯通。
“呼～”
钟明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腹部黏黏腻腻的，掀起衣服一看，是一些污浊泥浆，青不青，灰不灰的。
这是洗筋伐髓之功。
开脉过程中法力不会增长，但体质、力量、耐力都会渐渐强大，等百脉俱通之后，就能没病没灾，所谓“痛则不通，通则不痛”。
身体素质也会变得像武林高手一样，辗转腾挪，纵跃如飞。
电影里九叔、四目等人能跟以力量著称的僵尸过上几招，就是过了此关，才有那样的力量，换上普通人，怕早就被掀翻出去了。
钟明拿了草纸擦去污垢，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王伯伯，快到了吗？”
王老汉笑着指了指前方，“就到了。”
钟明抬头一看，原来已经到了金陵城下，自己只顾着持功，竟在不知不觉间过了一天。
金陵城热闹的很，到处都在杀人。
老百姓恨满清恨的牙根痒痒，被革命军一挑拨，更是难以遏制，除了杀满人，还开始“公报私仇”，往日有什么仇怨的，都趁机一并报了。
路边到处都是尸体，还有行人走着走着就从怀里掏出刀来，把同伴当街砍死，然后放声狂笑。
一队队的革命军拉着板车，对杀人者不闻不问，只把尸体扔到板车上，拉到城外一起烧了，免得在城中腐烂，滋生瘟疫。
王老汉都没敢进城，把钟明放在城门口就跑了，人活一世，哪能没几个仇人呢？
革命就是这样，和平年代积攒了几百年的仇怨，都要清算了，你杀我，我杀你，无穷无尽。
直到大家杀得害怕了，不想再杀了，才能重新好好的过日子。
只要还有人想着报仇，世道就得继续乱下去。
很明显，现在只是乱世的开始。
钟明脚步很快，掠过街道，直奔码头。
路上有不少人看着他鼓鼓囊囊的背囊，蠢蠢欲动。
在法律和道德崩溃之后，人性的恶通常会以最大限度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