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馆中,陈开行听完弟子禀告,转头问身旁的道人,“严道长,既然有人捡走了钱,我爹应该有救了吧?”

    这位严道人年纪约在三十四五上下,下巴留着一丛短髯,身着绛绫鹤纹袍,头戴巾帻,脚下一双玄色筒靴,颇有一股出尘气度,闻言一捋胡须,“陈老爷当可增寿三载。”

    陈开行闻言一怔,皱眉道:“不是借寿十年吗?怎么才只有三年?”

    严道人面有不愉,“此番借寿,需要打通地府关节,经过各路阴差判官,这才能改得了生死簿,能剩下三年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陈开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道:“那能否重复借命?无论多少钱,我一定会让道长满意。”

    严道人没想到这个蠢货这般贪心,不由蹙眉不已。

    他所用之法,在业内统称为“续命术”,有上中下三种方法。

    上法是七星灯借命。五丈原诸葛孔明就曾用七星灯借命,奈何炎汉气数已绝,回天乏力。

    中法是种生基,说白了就是找个替身替死,以瞒天过海。

    下法是借寿,如若家中长辈病危,后辈子侄可以带上剪刀,去道观剪头发,以表示愿意将自己的阳寿借给长辈。

    以上三种,严格来说都是非法的,可法律从来都是仙神奴役普通人的工具,他们又不需要遵守,故而蔚然成风。

    严道人用的是下法中的下法。

    若把下法比作地下卖血站,那他的法门就是缅北嘎腰子,是妥妥的黑社会犯罪行为,每次动手,都是需要冒风险的。

    要不是给的钱多,他还真不乐意冒这风险。

    严道人冷哼一声,神色阴翳,“成功一次已经是侥天之幸,再多奢求,恐怕顷刻就要命丧当场!”

    陈开行被他气势所夺,一时间说不出话。

    严道人神色稍霁,“走吧,带我去陈老爷榻前做法移寿。”

    义庄。

    钟明脚步轻快的回来,从怀中掏出银票,把上面红绳解下,展开一看,却发现其中有一个字条,上书:借尔阳寿十载。

    他脸色一僵,妈的,买命钱?

    把银票拿出来一看,面额还不小,足足一百两,也就是十万钱。

    钟明神色难明,想了一下,便跑进屋里,见四目正和林九商量什么,顾不得许多,上前道:“师父,你看,我在路上捡的。”

    他把钱和纸条一起递了过去。

    四目接过一看,嗤笑一声,毫不在意的把银票揣进自己兜里,把纸条递给林九,“师兄,你看看。”

    林九接过一看,眉头紧皱,任家镇是他的道场,哪个邪魔歪道敢在他地盘闹事?还这么明目张胆的把主意打到了茅山弟子身上?

    他立马把自己的仇人想了个遍,仍旧觉得没人敢这么失心疯。

    林九起身来到祖师爷面前,把纸条烧给了祖师爷。

    祖师爷您可看看吧,这要是不管,成何体统?

    烧完后,林九拿起茭杯卜了一卦。

    圣杯,表示万事无忧。

    他瞬间明白了祖师的意思。

    这事就到此为止,一切让祖师处理,毕竟改人阳寿这种事不好细查,掌管阴律司的是崔判官,崔判官的直属上级则是十殿阎罗,在往上就是酆都大帝了。

    万一真查出点什么,非翻了天不可。

    林九走出去,云淡风轻道:“行了,一个小毛贼而已,我替你料理了。”

    钟明舒了口气,谢过了两位长辈,就回房间去了。

    武馆,陈老爷病榻前。

    严道人肃穆而立,周围摆着九个褐色坛子,法符令旗飞扬。

    陈开行在旁边看着,眼中满是好奇。

    此时,屋外跑来一名弟子,见屋内场景,也不敢吭声,只是一脸焦急的向陈开行招手。

    陈开行认出这弟子是派出去跟随捡到买命钱的人,看这表情,似乎有急事儿?

    他琢磨一下,来到门口,呵斥道:“怎么回事?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

    弟子急忙道:“我看到那人走进了义庄,向街坊打探过之后才知道,这人是茅山弟子,林九的师侄!”

    “什么?!”

    陈开行脸色一变,突然像是被谁用榔头击昏了似的,倚在门框上,满眼绝望。

    九叔的名号,在任家镇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昨天刚刚打死一只吸血僵尸,今天早上乡公所还贴了公告的。

    那可是有真本事的茅山弟子,自己惹上他岂能有活路?

    陈开行脑海中浮现出九叔的笑容,不由打了个寒颤。

    上次他这么一笑,死了好几口子呢!

    好半天,陈开行才勉强起身,踉踉跄跄进屋,犹豫着对严道人说:“那个…严道长,不知道你打不打得过九叔?”

    严道人:???

    谁?

    我?一个散修,去干茅山道士?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严道人腹诽不已,但为了保持高人形象,他还是镇定道:“林九虚有其表,只不过背靠茅山好乘凉罢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开行眼中一亮,“这么说,您不怕九叔喽?”

    听他这么说,严道人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往回搂:“我虽然不怕他,但你没事别招惹他,道教三山同气连枝,是出了名的护短,当初我祖师就是被他们围剿,才被迫跑去港城谋生的。”

    陈开行顿时慌了神,“可是,可是,那……”

    严道人见他这样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可是什么?”

    陈开行支支吾吾道:“那买命钱,是被九叔的师侄捡走的。”

    “什么?”

    严道人顿时瞪大了眼,一把揪住陈开行的衣服,厉声问道:“让茅山弟子捡走了?”

    陈开行慌乱道:“是,是这样的。”

    严道人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这简直就是在消防局门口放火,在警察局里撒泼——找死!

    他连忙转头去看病榻上的陈老爷,却见老爷子脸色白中泛青,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牙关紧咬,双唇毫无血色,周身簌簌发抖。

    还好,老爷子还有一口气吊着。

    就在严道人松了口气时。

    老爷子突然嗝得一声,手就无力的耷拉下来。

    “爹?”陈开行连忙上前探鼻息,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严,严道长,我爹……我爹死了!”

    严道人被吓了一大跳,暗叫不妙,趁陈开行没时间注意自己,东西也不收拾了,连忙就往外跑,可他刚走到门口,忽见天中电光闪烁,震霆一声,万里晴空忽有惊雷迅电飞降而下。

    陈开行听到声响,回头看去时,只见严道人通体焦黑,已经倒毙于门槛之上。

    他不由被吓的肝胆俱裂,惊骇欲绝,踉跄几步,突觉胸口发闷,张嘴欲咳,哇的一声,吐出一滩绿色的胆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