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惊鸿盯着重新亮起的官网首页。

    本该置顶的声明,再次消失得干干净净。

    某种熟悉的森冷从脊椎蹿上来。

    手机在掌心震动,秘书室发来一条新消息——

    董事长已至公司楼下。

    “我爸回国了。高原,你没得到消息?”战惊鸿猛地转头看向高原。

    咖啡杯从桌沿跌落,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渍。

    高原脸上同样浮现出震惊的表情,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电梯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战惊鸿突然意识到自己后背早已湿透。

    两米开外,玻璃幕墙映出他孑然的身影。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被父亲连夜送去国外做手术的那个夜晚。

    战惊鸿还来不及想太多,就收到了父亲的召唤。

    宽大的会议室内,战擎宇端坐在居中的一把太师椅上。

    胡桃木会议桌倒映着战擎宇铁青的脸。

    战惊鸿站在地毯边缘,影子被顶灯拉扯得细长,如同横亘在父子之间的那道裂痕。

    “封鸣,把门关紧。”战擎宇端起紫茶壶,杯沿磕在桌面发出脆响。

    封鸣跟了战擎宇多年,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点了点头,退后半步,将门紧紧掩上。

    从战惊鸿一进门,战擎宇的两只眼睛就一直盯着他。

    “梦妍去崇明岛三天了。”战擎宇突然开口。

    茶盏被他重重落在红木托盘上。

    “你未婚妻在婚前玩失踪,难道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两天,给你两天时间,去把她接回来。”

    “要我去接她?”

    战惊鸿冷笑了笑,金属打火机在指间转了个圈,“她倒是会告状。爸,难道你不该先问一问,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女人嘛,闹闹脾气又能怎样。”

    战擎宇挥了挥手,命令道:“马上去崇明岛接梦妍回来,离婚期不到两个月了,还闹什么脾气。”

    战惊鸿平静地回道:“我不会去的,我要和她取消婚约。”

    “取消婚约?你当两家的婚约是说取消就取消的!”战擎宇啪的一声将茶杯放下,茶杯里的茶有一半直接泼在了桌面上。

    封鸣适时地抽了一张纸巾,擦掉茶几上泼洒的水渍。

    而后,他悄然移动半步,将自己隐入黄花梨书架的阴影里。

    战擎宇指节叩在桌面,发出连串闷响:“你威胁苏家了?”

    “不敢。”战惊鸿忽然倾身,“我不过是提醒他们一句,救命之恩不是尚方宝剑。”

    战擎宇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抓起茶杯的手青筋暴起:“混账东西!你竟然干威胁苏家?”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

    战擎宇盯着儿子,突然低笑出声:“你不肯跟我留在洛杉矶打理总公司,我也都忍了。但是这一次你居然因为一个女人,和苏家提出退婚?”

    “你简直是把我们战家的脸都丢尽了!我现在都没有脸去见你苏伯伯。那个女人,你必须给我处理了!”

    战擎宇像是想到什么,一双浓眉紧蹙成结。

    “那个女人……该不会是三年前把你迷得团团转的温暖吧?你已经在她手里栽过一次,你不吸取教训,还要重蹈覆辙?浑小子,你是不是昏了头?!”

    战擎宇的声音似要穿透整个会议室。

    战惊鸿的声音像浸了冰的手术刀,“这件事与她无关,但婚约必须取消。”

    他的态度很强硬。

    而这时,封鸣怀里的手机震动了两声。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是苏梦妍发来的照片——正是前几天温暖和战惊鸿在后花园里吃烧烤的画面。

    见了照片后,战擎宇的脸色骤然大变。

    他把手机推到战惊鸿面前,气急败坏地骂道:“混账东西!还说不是为了她?你真是要为了这个女人,毁掉整个战家啊!”

    “毁掉战家的不是我。”战惊鸿沉着脸,没有任何惧色。

    他扭头直视着父亲,“是你用联姻编织的金丝笼。我妈心脏病发作时,您正在伦敦和苏伯父签订那份丧权辱国的协议。”

    封鸣的绢帕突然撕裂。

    他慌乱地弯腰收拾碎瓷片,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战擎宇的指节抵在太阳穴上,那里突突跳动,像有只困兽在撞击牢笼。

    “你母亲……”战擎宇的声音沙哑,“她根本不明白,联姻是为了……”

    “为了让战家在次贷危机中苟活?”战惊鸿截断父亲的话。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看看这个,妈设计的湖边小楼蓝图。她原本打算在你五十岁生日那天送你,可你连她最后一次设计展都没去。”

    战擎宇的瞳孔突然剧烈收缩。

    照片上,年轻的妻子站在画板前,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她发梢镀上金边。

    他记得那天她穿着月白色旗袍,领口别着他送的珍珠胸针。

    可他却在香港,陪着苏镇雄考查港口项目。

    “你知道她为什么穿白色妈?”战惊鸿的声音突然哽咽,“因为你说,白色最衬她的设计图。可你不知道,她最爱的其实是孔雀蓝,就像我小时候住的老房子窗帘的颜色。”

    封鸣悄悄退到门口,手已经摸到了门把。

    战擎宇突然暴起,抓起整套茶具砸向儿子。

    青花瓷片在地面炸开,滚烫的茶水溅在战惊鸿左脸。

    他却一动不动,任由水珠顺着下颌滑落,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圆斑。

    封鸣原本只是站在一旁守着便好,见状忍不住出口。

    “董事长,您别动气。战少迟早会明白您的用心良苦。”

    他又抬头看向战惊鸿,劝说道:“战少,当年夫人的事,董事长也是有苦衷的。您快向董事长道道歉……”

    不等封鸣把话说完,战惊鸿无所谓地道:“要我道歉?我又没说错,害死我妈的不就是您吗?”

    “你给我滚出去!混账,我不想看到你,滚!”

    战擎宇的咆哮震耳欲聋。

    战惊鸿转身时,西装后摆扫过博古架。

    那只汝窑青瓷瓶应声坠地。

    他踩着满地狼藉走向玄关,手已经放在门把上,却又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哽咽。

    “你母亲……她最后说什么了?”

    战惊鸿停顿了三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说,擎宇,我们的惊鸿长大了。”

    门在身后重重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