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清怜起一个大早。
林清怜头发是乱糟糟的，这一夜她翻来覆去，都是给噩梦折磨。下层区有那么多的畸形怪物！这些怪物闯进她的梦里，搅的她神经紧张！她给自己暗暗发誓，再也不去那个地方！她在床上坐起来，柳叶子早就站着一边。
“小姐……，要起床吗？”柳叶子站着，很笔直的立在一边。她手上托着一件衣服，如果林清怜起床，就可以用到它。
“好吧，给我吧。好姐姐，我昨夜一夜没睡好。我昨天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些畸形的怪物。也许你说的对，我不该去下面的！”林清怜说着。
柳叶子不敢搭话，她走进一点，让林清怜抓着衣服。林清怜穿衣，而后去洗漱洗脸。她又会吃一点早餐，再是坐在小姐的厢房里。如果没什么意外的，她的一整天都会在那里。
在前一段时间，林小姐一直是比较闹腾。现在她去了下层一趟，也许会稍微好点。
柳叶子一直服侍在旁边，跟着她起床，跟着她吃饭，也跟着她走来走去，一直到她坐下，再去端上泡好的清茶。这个位置就是最贴切的，她是服侍她，她也看着她。
林清怜端着一本书，又拿起茶水抿了一点，她漫不经心的看着叶子。她看一下她，发现她的眼睛很红。
柳叶子只有浅浅一点淡妆，她很温润，脸庞稚嫩光滑。她和她一样年轻，而且比她高一些，可是她的眼睛里，满含忧伤，这些忧伤难以遮掩。轻轻一瞥就有似花红落水一般，目光泛着点点清波。她今天是分外的眼红，甚至有一些肿了，可能是眼眶感染，可能彻夜泪流，也可能是流下眼泪时，使劲揉搓所以导致的。
“好姐姐。”林清怜招呼她，可是她不说。
“叶子姐姐？”林清怜再一次招呼，可是她不理。
“柳叶子小姐？”林清怜又说。这一次柳叶子低下头，表示她的谦卑。她越是这样说，她就越来越谦卑着。
林清怜真是服了她了。然后她也学着她的，也低一下眼睛，假装有些失落的。柳叶子看着她，说：“小姐……原谅我不能答应你。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也许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如果让别人听到了，就是很不好。况且，你当你的小姐，我当我的女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好吧，叶子。”林清怜说。
“小姐……。”
林清怜问她：“叶子，你的眼睛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的血红？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我早就和你说，你的休息时间太少了。”
“抱歉，小姐……”柳叶子向她道歉。
“道歉干什么？”
柳叶子再次鞠躬：“小姐……我的状态不好，给小姐看出来了。小姐放心，我这两天会调理回来的。我只需要一些时间，小姐。”
林清怜听着她说话，怎么听也不舒服，她是止不住叹气，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的倔强！
“为什么会哭呢？”林清怜又问：“其实我昨天一直不明白。说实在的，我昨天吓坏了！我也曾经在外面逛过，我见过很多的尸体，激烈的枪战。我觉得我是够胆大的，可是……那么多畸形人。那个地方受了诅咒吗？还是怎么搞的？”
“是受了诅咒，可也不是。要真说起来，只能怪我们出身不好。我们可能是受了罪孽，来这个世界还罪来了。我以为我在这里工作，可以让他们脱离苦海。可是……”柳叶子说的悲观。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清怜追问。
柳叶子说：“其实这是一种工作病，它的源头是光明发电厂。也许你们没有听说过，可是它存在，正在运行着，它给光明城提供电力，也可以叫——光明城发电核心。”
柳叶子指着电灯：“这些电灯，电暖，空调，只要是和电有关的，都是来自核心的电能。小姐也许不知道这个，小姐也不用知道。”
“这些和畸形有关系吗？”
“有关系。”柳叶子说。
于是林清怜要求她说：“好吧，叶子，既然是这样，我也要听一听了。我一定要听，麻烦你告诉我真相。”
柳叶子看着她，林清怜再次确认。柳叶子只能和他说，介绍了一段光明城的历史：
光明城的来源，是因为它的强大电力，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一个强大的能源之城。而这些能源，就是来自于地下的——一个巨大的核心之内！
很久很久以前，当人类文明璀璨之时，他们在这里建造了核心。可能是用了什么炸弹，还是一种威力巨大的炸药，在平地上面弄出了一个超大深坑！这个深坑作为了核心的收容场所，上面的结构，又可以作为地基，建造了两个超大的大厦！
“两个？不是一个吗？光明大厦。”林清怜问。
柳叶子说：“其实是两个的，小姐。很多人误以为一个，可能连警司也是这样以为。如果警司知道了，他可能会停掉这条路，永远的不许你下去。还有一个是凌空大厦，像这种超规模的大厦，都需要强大的地基。这两个大厦共用一个地基，你也可以想一想了，这到底是一个多深的深坑。”
深坑发掘完毕，人类建造核心，核心又可以发电。这是一个伟大的工程，所以它拥有很多名字。有的人叫它“无尽能源”，有的人叫它“永恒灯火”，人们这样称呼他，是希望它能为人服务，无穷无尽的产生能源。
结果已经出来了，这个核心确实是运转了很久，一直到现在，已经过了几万个万年了！如今的核心还在运转，只是人类……走向消亡。
这是一个极其精密的核心，他深埋于地下，几乎是不能抵达的。工程师想要它免维护，给他添加了许多智能，核心可以脱离人力，自己为自己保养，自己为自己维修。这也是深坑的原因，工程师一开始打算是脱离人力，所以放在一个不能抵达之处。说是这样说，其实是可以抵达，还是留下来一些电梯，也是方便应急维修。
这个核心有一定的思维，它拥有一个智能程序，来判断自己出现的故障。就和人类会思考一样，核心也会自己思考，它里面的所有程序，可以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
“这么厉害！”林清怜说着：“原来我们的前辈这样厉害，可以弄出这样精密的东西！这种东西一建成，我们就有了无尽的能源！”
柳叶子摇摇头，又说：“只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就像是圆周率不能算到最后一位。再厉害的工程师团队，也无法计算出所有的问题。人算不如天算，总会有意想不到的。”
核心拥有自己的思维，他会下达很多指令，自己给自己维护。如果出现了特别故障，又有一种仿生机器人，可以听从核心的指示，解决一些疑难问题。这种机器人是工厂生产的，他们可以互相检修，互相修理零件。理论上，只要零件足够，机器人的数量足够，我们就可以持续不断的获取能源。只可惜……并不是永远的。
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我们一直享受着大量能源，核心在源源不断的输出，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末世来临，很多的问题争相涌现。按照道理来说，我们可以开足马力保护工厂，又投入大量的时间研究科学。核心的能源一直输出，如果能够分配得当，我们是有机会，打造一座光明之城！
只可惜历史没有巧合，进入末日纪年以后，大家没想着怎么发展。大家的想法出奇的一致，就是杀人！大家都想着怎么杀人，怎么抢夺仅剩的资源，长远的计划反而搁置了。所有人都在抢劫，所有人都在打仗！等到战争稍微结束，我们才发现工厂毁了。
曾经的工程师，资料，完整的教育体系，以及各种各样的生产线，已经在战争中消耗殆尽。而且又发现，重建工厂没那么简单的，因为工厂重建不了！一个简单的工业产品，就需要好几个工厂同时运行。一个稍微复杂的工业产品，又需要很多的简单产品。一个超级复杂的工业产品，则需要一整个国家来为他保障。我们已经没有能力了，剩余的人口不够我们重建文明。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我们再也不能生产机器人！留存的机器人身体，也只能越用越少！
不知是多少年前，仅剩的机器人终于是完全的报废了！没有了这些机器人，一些复杂的问题难以解决，如果长时间放任不管，核心内部早晚会有故障，小故障堆成大故障，坚固的核心迟早熄灭。可是我们看了看彼此，那一些高级资料早已失传。即使是留着，也没有人能看的懂了！
好在核心是智慧的，核心拥有自己的智慧，它自己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那个方案就是——用真人替代仿生人。
“……。”林清怜没有说话，她默默看着柳叶子，柳叶子说到这里，忽然之间忧伤闪过。她看上有点痛苦，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后来怎么样了？我们怎么选择的？”林清怜继续问。
柳叶子擦一下眼眶：“当然是接受了，小姐。核心就给了这么一个方案，另一个方案就是彻底关闭掉。我们不能失去核心，所以我们接受了。”
用真人替代仿生人，这一个方法是完全可行的，也可以说，是十分完美。一个仿生人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而一个真人……街上到处都是。
我们没有了学校，我们没有了教育，所有的人文化不好，可是核心并不介意。只要是一个智力正常的，能够正常交流的，就可以进入核心工作。核心有自己的智力，它会在一旁耐心指导，只要好好听话，完成工作不是难事。我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在一段时间里，人们争相抢着为核心工作！光明城给出了高额工资，补贴给这些勤劳工作的人！——直到。
忽然有一天，第一个畸形儿在下层出生了！一个努力工作的人，一个赚到了高额工资的，本该是一个让别人羡慕，一个幸福的家庭，出生了第一个畸形儿，这还不止，他之后的所有孩子，都是带有畸形的。
大家以为是那个人作孽，所以遭到了惩罚。又在后来，更多的畸形儿出生。只要是为核心里工作过，抵达过核心周围的，他们没有例外，生出了各种的畸形婴儿！
关于畸形的产生，核心给出过警示！政府删掉了这一条信息，大张旗鼓的，送着人下去工作。只是我们还是知道了！所有的畸形，完全来自于核心！
上层人从没有畸形过，中层也没有！街区里的穷人，病入膏肓的流浪汉，这些都没有畸形的产生。其实下层也是好的，下层是完全安全，活在这里没有危险。只是下去过的人！只要是下过核心的，为核心工作过的！就会一个一个的不断畸形！下面有那么多侏儒，残疾，也是因为这个。
林清怜感觉发凉，她摸一摸自己，又想着昨天的场景。虽然只是匆匆几眼，一直到现在还很害怕！那些畸形的人，一个一个的，慢慢的在地上蠕动。
“那就，不要再继续了。”林清怜轻说。
“嗯。”柳叶子也说：“是啊，我们觉得不能再继续了，又有人发现，畸形人也可以生育，只是这些畸形人所生的，也是天生带有畸形！我们又询问核心，能不能让畸形人工作，核心……答应了一半。”
出现了这个问题后，即使给出再高的高薪，也没有人想去了。我们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要用仿生人，为什么要弄智能化。为什么我们的前辈们，要大费周章的，耗光无数心血，也不想派人下去。这个结果是恐怖的！是常人难以承受的。接近核心就是诅咒，一代又一代成为了畸形人！
我们又和核心交谈，我们向他询问，这些畸形人能不能投入工作。这是残忍的，这是极不人道的，这是将畸形人视为奴隶。政府想要派畸形人工作，让这些人化为正常人的养料！
核心同意了一半，它说它可以接纳畸形的，只不过有个限度，不可以接纳高度畸形的。至少要智力正常，而且能够独立行动的。只能怕的不行，没有智力的不行。
这样一来，光用畸形人就不够了。而且还有个问题，畸形人经过几代后，几乎都是高度畸形！高度畸形不能再用！也就是说，一定要有新鲜的血液，去替代掉坏掉的部分！可是由谁替代呢？
林清怜听到这里，只感觉如芒在背。上面的人这么惬意，而这个下面……竟是如此困苦！
柳叶子问她：“小姐，你知道新约吗？新约里有一条，规定了结婚的夫妇，在生育了两个孩子后，就需要强制的分开居住！其实这一条规定早就有了，在新约没有颁布之前，已经有一些这个苗头。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会给贫穷的人们提供贷款，不过这都是一样的。其实新约里还有一条规定。如果夫妻想要继续在一起的，就要去下层生活！”
林清怜这时候猛然醒悟，她说：“所以……你和你哥哥是正常人，可是你的妹妹……就是一个畸形人。因为你父母下去工作了！你妹妹是下层的孩子！”
“是的，小姐。”柳叶子点点头。而后，柳叶子又说：“不过小姐也不要担心，只是去下层，没有什么事。下层区离着核心还有很远，坐电梯也要下降很久。下层是完全安全的，只要不给核心做事，不要接近核心的内部，呆在下层完全没事的。这是我们的经验，我们一年年观察得到的。”
“所以……上一次你哥哥……。”
“是啊，小姐。”柳叶子又有一些痛苦的，而后平静的回答：“小姐，我们的父母身体不好，根本不适合长时间工作，而且是那种恶劣的环境。生下了小妹，母亲就离开我们。父亲在去年走的，他给我们的遗言……就是要我们不要下去。一下子，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下层和街区不一样，街区还有食物配给，下层什么也没有，食物只能拿钱换，金钱又要工作得来！这只是上位者的把戏，要把我们逼去工作，去到核心的内部罢了！”
柳叶子忽然的放松了，笑一下：“可是也没有很糟，饿肚子的日子没有很久，小姐就看中了我。我想我是极其幸运的，可以在这里有一份工作！”
柳叶子没有很强的感情，只是嘴角微微一上，好像是微笑了，又好像没有。她说：“小姐，请原谅我的谦卑。你有时候是那样热情的，可是我不解风情。我是多想要留在这里，为了……一口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