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难过，我能再回来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奇迹了，我身体的情况，只是命运馈赠中要支付的，明码标价的代价而已，坦然接受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虹曦猛地扯下手腕的佛珠串，攥进掌心，指腹压着佛珠。
半晌才找回声音，“我不难过——”
他只是痛苦。
为什么傅方雪和顾今昭，都这样！
他之前还抱有侥幸心理，认为医疗水平在进步，傅双岁的耳朵总能治好的。
可顾今昭的情况，把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了他面前。
治不好了，那是她们逆天而行要付出的代价。
“你……只觉得双岁像阿雪……”
江虹曦说得很慢，声线沙哑，犹如深陷沙漠的旅人，
“有没有想过……”
“傅双岁，就是傅方雪。”
顾今昭耳畔嗡地一声，身体仿佛被一股强大的电流击中，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震颤。
江虹曦用的是问句，但他的语气，分明是笃定的陈述。
他在告诉她——
傅双岁是傅方雪！
“你说什么……”
眼前的世界在旋转，顾今昭下意识抵住离她最近的柱子，下嘴唇咬得渗血，
“双岁……是阿雪？可是……”
不用可是。
脑海里快速闪现，所有和傅双岁相关的事。
一帧一帧，一遍一遍。
是了，相似的性格、相似的习惯，连骂季以朗的感觉都是熟悉的。
明明已经那么明显了，她怎么会认不出她呢？
“没有可是，我不会认错我的未婚妻。”
江虹曦不敢保证别的，唯有这个，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弄错。
“我很奇怪的是，你们竟然没有认出彼此。”他疑惑地轻声道。
江虹曦不是冷嘲热讽，只是单纯的，没想明白。
要知道，他认出顾今昭，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
据他所知，顾今昭和傅双岁甚至一起出去聚过餐，竟然双方都没觉得彼此很熟悉吗？
顾今昭猛地抬眸，眼眶通红，眼瞳里，水雾弥漫，
“因为不敢。”
她的声音是抖的，嘴唇也是抖的，
“我害怕，如果认错了怎么办？”
江虹曦默然，手背皮肤绷得青筋凸起。
他想，傅双岁估计和她一样，因为害怕，不敢随便相认。
顾今昭低下头，双手捂着脸颊，深呼吸，想要平复万马奔腾的情绪。
熟悉的胸口闷痛感又出现了，她咬紧后牙槽，咽下喉咙的哽咽。
“双岁的耳朵，是怎么回事？”
可惜，效果甚微，她的声线还是在颤抖。
江虹曦语气涩然，“和你的情况一样。”
他把他了解到的所有，和傅双岁相关的事都告诉她。
末了自嘲地笑笑，“记得帮我保守秘密，别告诉傅双岁，我知道她是傅方雪。”
顾今昭抹了下湿润的眼尾，“为什么不能说。”
江虹曦站的位置，有阳光穿过枝叶，从他的后方照过来。
逆光将他的神情模糊，“不想留在过去。”
顾今昭抬头，直直看进江虹曦的眼底，
“是你不想留在过去，还是你不想她留在过去？”
“都一样。”江虹曦避开顾今昭的眼神，
“顾今昭，你也清楚她的性格，如果她知道我认得出她，她会做什么选择，你猜得到对不对？”
“……”顾今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江虹曦死死攥着佛珠串，才克制住了没有失态。
只还是难以控制的，眼尾一点点地变红。
“我不想那样。”
“她今年才19，青春年少，新的人生刚刚起步，如果……”
“如果她以后想组建家庭，她选择的绝对不能是我……这个快60的老头子。”
说着，江虹曦很轻地嗤笑了一声。
笑他自己。
顾今昭难过得眼眶又开始发热，“可……”
江虹曦打断她的可是，“你答应了我的，我们拉了勾。”
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那个好像坐立难安的年轻人，江虹曦隔着顾今昭，朝季意远笑了笑。
季意远皱了下眉头，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误会江虹曦的意思，抬脚走向他们。
“你们聊完了？”
“……嗯。”顾今昭垂着头，神情恹恹。
季意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生起股心疼。
她的眼眶鼻头都是红的，下嘴唇被咬破，脸颊苍白得使她多了几分脆弱感。
他们这是聊了什么？
能把她聊成这样？
“我要回去了，你们玩得开心。”江虹曦把佛珠串重新戴回腕上。
声音已经恢复沉静。
顾今昭强打起精神，“哦，等下次有时间，约上季以朗一起出来吃个饭吧。”
江虹曦笑笑，“我要是和你们一起吃饭，估计得藏着掖着，绝对不能被外人看见。”
顾今昭的部分难过，瞬间转化成愤怒，
“我和季以朗这么见不得人？”
江虹曦无奈，“不是见不得人，只是不合理。”
要知道，他装认不出傅方雪，也得装没认出顾今昭。
不然会发生很诡异的误会。
在顾今昭只是季以朗收养的女儿的前提下，他和他们俩一起聚餐。
流言蜚语能传到九霄云外去。
“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见。”说完，江虹曦转身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他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下意识回头望去，目光复杂地盯着季意远看了两秒，江虹曦缓缓摇头，唇角溢出无奈的笑。
算了。
还是不说了。
他突然不知道该笑年轻人热烈，还是该为季意远难过。
他，等下次有机会再告诉她吧。
顾今昭没心思目送江虹曦。
也就没发现，江虹曦落在季意远身上那种略带同情的莫名眼神。
“你还好吗？”
季意远也没关注江虹曦，他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顾今昭身上。
她脆弱得摇摇欲坠，很难让人移开视线。
顾今昭走到一边的连廊坐下，“还好。”
她朝他笑笑，不想让他担心，
“我先缓缓，我们再去找南秋。”
“行。”季意远坐到她旁边，定定地注视着她，“要不要喝水？”
顾今昭摇头，艰难回咽翻涌的血气，“不用。”
“哥，等和南秋青姝分开，你送我去找傅双岁吧。”
季意远眉头皱得更紧，“找她干嘛？”
顾今昭眨了眨眼，语焉不详，“想抱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