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意远蹙眉盯着顾今昭看。
她脸颊晕红，鼻头也泛着浅浅的红。
嘴唇却是苍白的，干到起皮。
那双清澈透亮的狡黠狐狸眼，这会儿也没什么精神。
“你怎么会突然发烧？”
“不知道啊，可能是凉着了？”
顾今昭话说得温吞，“哥，要看电视吗？”
季意远攒紧手指，按捺下抬手感受她额头温度的冲动，
“你该休息，最好是去睡觉。”
顾今昭转身朝沙发走去，“不想睡。”
她也没撒谎。
是真的不想睡。
睡醒之后，比昨晚睡着前还要难受，她下意识地抗拒再次进入睡眠。
季意远任由她把她自己砸在沙发上，他就站在沙发边，语重心长地劝她，
“不想睡，回卧室躺着也行。”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进你的卧室陪你。”
要是平常，得知自己需要进顾今昭的卧室，季意远能紧张半小时，扭捏半小时。
最后再像惊弓之鸟一样，找理由拒绝，跑开。
但现在顾不上那么多。
如果自己不向她妥协，那就只能她来迁就他。
他是过来照顾她的，哪能让她迁就。
顾今昭抬眸，水雾的墨瞳闪烁着星星点点的诧异。
饶是做了要成熟稳重的打算，季意远被她这么一看，怯意还是冒了头，
“你要是介意，我就待在厅，你需要帮忙的话喊我一声，我再进去。”
闻言，顾今昭弯唇一笑，“我不介意二哥进我的房间。”
“？”季意远脸色骤然变得很怪异，“二哥？”
这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
她喊他‘哥’，喊他‘弟弟’，他都接受了，那不代表她隔一段时间用个新称呼，他也能接受良好。
“嗯！”顾今昭煞有介事地点头，
“我得强调你是顾今昭名下，排行第二的孩子！不能随便出来个猫猫狗狗，顶替你行二的位置。”
季意远听懂了。
顾南秋，阿姐的老大位置毋庸置疑。
她强调他是第二，是为了抗拒谢意重那个猫猫狗狗，以他是她的孩子的身份自居。
不过——“妹妹，你现在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就是想拖延时间，不想回卧室是吧？”
顾今昭给季意远鼓掌，“你竟然看出来了！”
季意远：“……”
怎么？他在她眼里，就是那种不聪明、迟钝、毫无眼力见的玩意？
“你该回房间了。”
顾今昭幽幽叹气。
她感觉，现在季意远催着她回房间的态度，和刚刚她催促杨阿姨去休息的态度，简直一模一样。
巧的是，杨阿姨刚刚的不情愿，和她此时此刻的不情愿，也是一模一样。
“好吧。”撑着沙发扶手，起身，顾今昭示意季意远跟上她。
走到卧室门口，季意远步伐停顿了下，眼里闪过诸多他自己都捋不清的复杂情绪，还是抬脚跟了进去。
他第一次进女孩的卧室，更何况是顾今昭的，说不紧张是假的。
然而所有紧张，在他随手拿起床头柜的体温枪，看到上面显示的温度后，转化成了凝重。
“这个温度，持续多久了？”
顾今昭也不是很清楚，“应该，一整晚？”
季意远闭了闭眼，突然有了头疼的感觉，
“等天亮，体温没降到38之下，我带你去医院。”
顾今昭已经脱掉了外套，缩进了被窝里，
“哥，你要不要睡会儿？”
季意远闻言，下意识环视了一圈房间。
两三百平大平层的主卧，空间自然不会小。
但很明确，这不小的空间里，也只有一张床。
就是顾今昭身下躺的那张。
他能睡哪儿去？
小季总沉默，耳垂悄然变红。
房间里，唯二的光源，是床头的一盏小夜灯，还有从大大敞开的房门投射进来的厅的灯光，房间内依然很暗。
顾今昭没看清季意远的表情，继续道，
“房就在斜对面的位置，你其实也可以去房休息，睡一觉，我觉得自己的状态挺好的，不用照顾也可以。”
“……”季意远深深吐出一口气，在床边的手指椅坐下，
“不用！我留在这。”
顾今昭也没继续劝。
手脚发软，眼眶泛疼，呼吸间的空气是灼热的，身体没自己嘴硬说的那么好受。
方才说的那一串话，已经耗光了她的大部分精力。
她得缓缓。
季意远将体温枪调成无声的，对着顾今昭的额头按了下按键。
38.7度。
他眸色沉沉地盯了显示温度的电子屏好一会儿，起身。
丢下句‘我出去找点东西’，他就步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顾今昭现在的反应有点慢。
背影都看不见了，她才想到：
他是第一次来这，想找东西，不应该先问她东西在哪儿吗？
她倒不是担心他翻乱什么，只是觉得这样效率更高。
季意远找东西几乎没有弄出响声，也没用太久。
不一会儿，他端着水盆进来。
顾今昭注意到，除了水盆，他手上还拿了个小瓶子，“那是什么？”
季意远把瓶子放到床头柜上，“消毒酒精。”
他没立刻用酒精，从盆里的热水捞出毛巾，拧干水，贴到顾今昭的额头上。
动作娴熟。
被季意远这样照顾，顾今昭觉得有点稀奇，
“你竟然会照顾人。”
季意远：“？”
“这很奇怪？”
顾今昭实诚道，“我以为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季意远：“……”
“这就不是对我的误解了，如果我真是那样的人，就是我爸的教育方针出了问题。”
顾今昭一时分不清他的这句话阴阳的是谁。
不过，只要她够真诚，就阴阳不到她身上。
“你爸曾经不会照顾人，我以为有其父必有其子。”
季意远陷入沉默。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记忆里的父亲。
发现，顾今昭说的是对的。
他小时候生病，他爸只会添乱，真正对他起到照顾这个作用的，只有家里的管家和阿姨。
他爸，真的不会照顾人！
没有言传身教这一步，他是怎么学会的来着……
眸色一暗，季意远抿紧的唇角勾起少许嘲弄。
他戴着口罩，顾今昭没看见。
“对了。”季意远没继续跟她讨论，关于他会不会照顾人这个议题，
“过年，你要去季家过吗？听我爸说，爷爷奶奶有可能会回来，今年季家应该会很热闹。”
顾今昭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