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蝶坐在椅子上,随手从梳妆台上的药瓶中拿出了一颗药吞了下去。

    注意到她脸上的红色斑块马上散去,姜昭诧异道:“难道是刚刚那瓶药有毒?”

    胡小蝶淡淡道:“不是,只是我对糖过敏。”

    姜昭喃喃:“你过敏还每月都去买一个蛋糕?”

    胡小蝶拧眉道:“你跟踪我?”

    姜昭忙摆手:“哪能啊,我清璃节的前一日才到的月兮城。”

    姜昭接着解释:“我很喜欢苏记铺子里的蛋糕,所以跟老板多聊了几句。老板口中的常,那个扎着小辫的哑巴少年就是你吧。”

    胡小蝶没有掩饰,她换掉苗服女扮男装,本就是只是为了免去一路上被路人指指点点的麻烦,被拆穿也不慌张。

    她盯着桌上的慕斯蛋糕道:“你想从我这里换取什么消息?”

    姜昭比了个大拇指道:“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快。”

    姜昭道:“自然是关于毒人和解药的事情。”

    胡小蝶道:“解药我不知道,但毒一定有胡岛的份。”

    姜昭皱眉:“与你们的少主有关?”

    胡小蝶满眼鄙夷:“少主?一个私生子罢了。”

    胡小蝶的父亲胡蛮是族长的独子。

    他和胡小蝶的母亲戚氏只有小蝶一个孩子。

    忽然有一日,一妇人带着比胡小蝶还大的男子来了苗寨,说是胡蛮的儿子。

    原来那是胡蛮的白月光,只是老族长为了让胡蛮娶戚氏才把她赶了出去,没想到那时这女子就有了身孕。

    苗寨在商国各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村落。

    戚氏本是总寨的圣女,那日族长带着胡蛮去总寨时,戚氏被胡蛮英俊的外貌的冲昏了头脑,放弃总寨圣女的身份来到了月兮城。

    可惜迟迟没能生下儿子。

    族长见那被赶出去的女人竟然为自己带来了个孙子,喜的合不拢嘴。

    胡岛自然成了苗寨的小少主。

    而苗寨中比少主更有地位的只有圣女了,百毒一圣。

    吃下百种毒虫,喝下百种毒药,才能培育出一位圣女。

    圣女的血会成为接下来蛊虫们的养分,所以苗寨中可以没有少主,却不能没有圣女。

    没能生出儿子的戚氏从那以后就跟疯了一样,她把自己从小经历的苦痛,全让胡小蝶也尝了一遍。

    “阿妈,我不想喝了,我肚子好疼。”胡小蝶记得自己曾这样千百次地求着母亲。

    可只换来了戚氏的嫌恶:“小蝶,你太懦弱了,阿妈像你这个年纪早就是总寨的圣女了。”

    胡小蝶在七岁前活在父母的宠爱中,虽然日日要和蛊虫打交道,但也都是在长辈的教导下,几乎不会受伤。

    可现在却要她吞下一条条活的蜈蚣。

    蜈蚣的脚爬过她的喉咙,那带刺的毒钩插过她的唇、舌、胸膛、脾、胃。

    蜈蚣每爬过一处,疼痛便从那里蔓延开。

    许多次痛晕过去,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死了,可是每次又会被母亲用轻柔的声音唤醒。

    她朦胧地睁开眼,看到母亲的眼中好像有泪水,是心疼自己吗?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又会听到冰凉的声音,“小蝶,你已经休息很久了。”

    最后胡小蝶如母亲所愿,成为了她引以为傲的圣女,而胡岛仍旧是游手好闲的少主。

    只是,父亲仍旧没有把视线放在她们母女身上。

    最后母亲绝望了。

    她杀了父亲和那个女人,也死在了他们身旁。

    胡小蝶讲述这些内容时语气十分平淡。

    与常人讨论“今天的天气真好”,“今天的菜味道有点淡”一样,

    姜昭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毒人的事是胡岛做的。”

    胡小蝶平静地挽起袖管,上面是一道道疤痕。

    她淡淡道:“以往每三个月取一次我的血以供蛊虫食用,而自从上个月爷爷病重,他以为爷爷制新药的名义每隔十日就从我身上取血,只是爷爷的病依旧不见好转。”

    “所以你怀疑是他取了你的血做出的毒人?”姜昭问道。

    胡小蝶语气肯定:“不是怀疑,是肯定。他好赌又嫖,只是爷爷每月给他的银子数量有限,之前他便偷偷与仁和堂的医师做买卖。他把毒下给百姓,仁和堂用他给的解药去救人。今日你们说解药是仁和堂买的,我便确定了毒是胡岛下的。”

    原来之前人们就有中过苗毒,也难怪今早带走她儿子的大娘提起苗寨就一脸的愤怒。

    姜昭道:“族长都不阻止他吗?”

    胡小蝶道:“爷爷阻止过,只是他这人停手几天,下个月又接着干,爷爷管不了他,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他之前做事还算有分寸,这次不知为何做的又急又狠,连城主府都惊动了。”

    姜昭道:“那你可知解药是如何配置的?”

    胡小蝶摇头道:“上个月有次他出门时已经是深夜,我正想去地窖看看蛊虫,而他从地窖上来,太过慌张,撞到了我,手上的纸和一块铁片摔在了地上。我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他就捡走了。现在想来那纸上或许有与毒人相关的秘密。”

    胡小蝶说完后,用指尖轻点了两下桌面,看着慕斯蛋糕道:“我能告诉你的都说完了,现在该你了。”

    “你为何会做慕斯蛋糕?”

    姜昭道:“因为这是我老家的一种糕点。”

    胡小蝶诧异:“你和苏明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你也来自未来?”

    姜昭点头道:“苏明是我邻居。”

    当时姜昭还是初中生,苏明已经是清北大学的研究生了,是大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只是姜昭知道这个表面严肃的哥哥,私下里喜欢偷偷跟着视频里学做蛋糕,还常常去学校边上的蛋糕店兼职。

    她在校门口看到苏明在做蛋糕时惊诧不已,苏明却是温柔对她笑了笑,送给她一块蛋糕道:“不能告诉我妈,否则你下次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蛋糕了。”

    苏明家不缺兼职的那点工钱,只是他很享受做蛋糕的过程。

    在家中,母亲只会逼着他学习,哪怕已经上了大学,回家还是先被问起学业与绩点。

    苏明的人生如同规划清晰的时钟,直到某日时钟忽然发生了意外。

    姜昭记得外婆说,苏明有一日醒来后忽然说要去找人,可家里人搜了地图,根本没这个地名。

    大人们吓的找了祛除邪祟的法师,可事情也不见好转。

    姜昭最后一次见到苏明时,苏明已经剃光了头。

    他看到姜昭仍是温柔地笑了笑,他说;“昭昭,以后哥哥不能送你蛋糕吃了。我得去找一个人,我答应了她的事还没有做到。”

    “你要去哪里?”姜昭好奇道。

    苏明身上的玉色袈裟,姜昭只在寺庙里见到过。

    可是她觉得以苏伯母和苏伯父的性子是决对不会允许他们唯一的儿子出家的。

    就像即使他们的爱情早就出现了裂缝,他们也不会离婚。

    他们不允许这样的污点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

    苏明没说是哪里,他只说了要去月亮最晚消失的地方。

    姜昭当时觉得好神奇,他怎么知道月亮会最晚消失在哪里。

    现在看来苏明是在找月兮城。

    月兮城,取名“月兮”,也是月亮最后消失的意思。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哪怕知道时空交错,他回不去,也见不到那个人。

    但他想和她在同一个地方看到同一轮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