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许是说到激动的地方,苟驹被食物残渣呛到气管儿,咳的满脸通红,肺都快出来了似的。
“嗐,我们捞尸队在天沧江这地界,算是有点儿名气了,好多野路子的捞尸人,都瞄着呢,想进来喝口汤,这怎么行?”另一个人随即开口,说:“只要陈先生能点出来那娘们儿在哪儿,咱们弟兄几个,就能跟着老苟把尸体弄上来,这事儿是火烧眉毛了,恰好陈先生你来了,不然,今晚上就算撂两个人在水里,都得把她整出水面。”
那人显得气势汹汹。
当然,并非是针对我。
是针对这件事儿。
我稍稍松了口气,只是确定位置吗?
这就相当于在死水潭子里找到白姝灵的尸身一样?
我稍稍镇定了一些。
这件事儿,不算太苛刻,即便是对现在的我来说,都不难。
苟驹半晌缓了过来,说:“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我点点头,没多说话,继续夹菜吃饭。
村里这几天,就没吃上几顿正经饭,热汤食,热饭菜,我吃了个撑肠拄腹。
随后,一行人离开捞尸队的平房,我跟着苟驹上了前边儿回水湾里的一艘船。
远看这些船都很小,类似于独木船一样。
实际上,船身也有两米宽,七八米长。
苟驹一条船,后边儿八人,四人一船。
三条船离开回水湾,朝着斜前方的主流河道驶去。
哐哐哐的发动机声很刺耳,江面上的风很大,月亮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又是鬼月亮。
恐怕,又得见鬼?
进了主河道后,船就显得很小了,整个江面得有二三百米宽,两侧是河岸堤坝,还修了不少公园。
大约十几分钟,入目所视一座大桥,桥身灯火璀璨,映射的水面都格外亮堂。
我还瞧见,桥下有一条船,船和苟驹这条大小相仿,上边儿居然还有个人。
这是个女人,身段姣好,头发扎在脑后,盘起,内里是黑色劲装,搭着一件小马褂,裤腿又缠了好几圈细麻绳。
捞尸队还有女人?
我心里是好奇的,这女人还很年轻,至多二十几岁,而且相貌很精致,柳叶眉,丹凤眼,鹅蛋脸,可以说是标准的美女了。
放在苟驹这一群糙汉子里,就是格格不入。
这时,女人弯腰弓背,似是在捯饬小腿上缠着的细麻绳。
柳腰长腿,腰臀之间勾出的那弧线,惊人夸张。
“哐当”一声闷响,苟驹的船,重重撞在了女人那艘船上。
两艘船都猛地一震,苟驹身体晃了两下,那女人却稳稳不动。
“过界了吧?是天太黑,雾太重,你船上没灯,看不见路?”苟驹言语冷厉,反感极了。
不是一路人?
我余光扫过后边儿两条船,他们左右交错,是将这女人的船围了起来,无一例外都是面沉似水。
女人直起腰身,眸子清冷扫过苟驹几人,才说:“过界了吗?换句话说,应该是我来帮你收拾烂摊子了吧?”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是直视着苟驹的。
“放屁!”苟驹当即就骂出声:“老子的地界,老子管,你要坏规矩,信不信,明儿我就让人上你下游,给你下一排无情钩?”
女人依旧冷眼,摇摇头,说:“天沧江水狗,就这点儿本事了,捞不起江里的女尸,只会威胁人,把水搅浑?”
“你求我,我都不想来帮你,是卢家派人来请,许诺了一大笔报酬,让我打捞起他家小姐,我才会来。”
这女人话音落罢,苟驹脸色变了变,其余人一样面面相觑。
正当此时,一注强光忽然射了过来,我当即捂着眼,避开光源,眼珠还是一阵刺痛,随后光源移开,苟驹猛地回过头,去看光源来处。
我跟着投过去视线,隐约能瞧见右侧江边,那里乌泱泱站着一票人。
“卢家小姐在水里三个月了,你捞不上来人不说,昨天还死了一个普通人,按道理来讲,你得去左右河段请人相助,还得上门送礼,你不懂规矩没事,我拿了卢家的钱,办了卢家的事儿,就当让你占了便宜吧。”女人说完,她忽然后退两步,纵身一跃。
惊人的弹跳力,让她凌空一个翻转,噗通一声扎入水里,就连水花都没有溅射起来多少。
“操。”苟驹骂了一声脏话。
其余八人脸色难看极了,作势就要跳下水。
我差不多听明白了。
苟驹等人口中的死娘们,来自于一个姓卢的家族。
三个月,苟驹捞不上来人。
卢家等不下去,请了下游的捞尸人?
捞尸人之间,亦有竞争敌对,眼下苟驹为首的捞尸队,急的就是这一点。
“别下去!”苟驹低声喝止众人。
他扭头看向我,喘着粗气,说:“陈先生,看你的了,这娘们儿捞不起卢家小姐,能找到,我早就找到了。”
话是那么说,苟驹的脸色却更阴晴不定,眼神瞄了水面好几次,难掩急躁。
我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掏出来了罗盘。
月光映射在罗盘表面,还有一些灯带霓虹的光,折射出一丝丝铜芒。
我盯着罗盘指针,这针却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手托举在面前,使得罗盘四平八稳,探出手,罗盘离开身体一段距离,我在原地转了一圈。
几人寂静无声,略显紧张的盯着我看。
一圈之后,我调整方位,面朝着西南侧,眼皮微跳的盯着罗盘指针。
指针嘶嘶转动起来,速度不快,却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森冷感。
“往这个方向撑船!”我指着西南方,沉声说。
苟驹毫不犹豫,立即往前撑船。
船身太晃,我拿不稳罗盘,就只能坐在船里头,双手维持罗盘平稳。
一晃眼,船撑出去了几十米,指针还是保持着那种转速。
“好了吗陈先生?”苟驹不自然的问我。
这时,水面是不是有光柱扫过,距离岸边近了一些,行船的方向,恰巧靠近江畔的那一群人。
“没有好,我不说停,你就别停。”我盯着罗盘,十分凝重。
罗经八针中,此针叫做转针!针头转而不止,代表怨恨之气徘徊。
当时下死水潭子的时候,要是有罗盘,轻而易举就能找到气口。
不过,死水潭子小,还好,手就能触碰到生气流淌的气感。
这条天沧江却很宽阔,没有罗盘,凭我这点儿水平,就只能是束手无策了。
“停!”我骤然喊了一声。
这位置,距离岸边,都只剩下二三十米,很近很近。
苟驹立即停下船。
我手中的罗盘,指针转速快到极点,嘶嘶声都变得尖锐。
“她就在这儿了。”我刚沉声说完,忽的一下,船身猛地一震荡,脚下居然都是湿漉漉的水!
紧接着,船猛地一下就翻了。
我根本反应不过来,苟驹反应速度快,侧身朝着水中一跃,他落水,我整个人却直接被翻转的船身压了下去,眼前天旋地转,只能死死握紧罗盘,屏住呼吸!
水里的光线太暗,和死水潭子不一样,我根本瞧不见东西。
正当此时,肩头忽然一紧,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朝着上方游去!
哗啦一声,是破开了水面。
我大口大口的喘气儿,才瞧见,将我从水里拖上来的,是一个鹅蛋脸,柳叶眉,丹凤眼的女人。
不正是先前和苟驹几人对峙那女捞尸人吗?
她不由分说的抓住我肩膀,朝着岸边游去。
“不想死就别乱动。”女人语气冷冽。
她劲儿太大了,我根本反抗不了。
没两分钟,我就被她推到了岸边,岸上乌泱泱站着一大群人,脸色都透着一阵难看。
本能促使,我一手揣起罗盘,双手抓住岸边石头,爬上了岸。
那女人随之爬上来,紧接着哗啦一声水响,是苟驹冒出头,他一样到了岸旁,骂了句:“你干什么呢?”
女人冷冷回答:“干什么?救你的人。”
“船都撑不住翻了,我不帮你救人,等会儿这江里头又要多一条无辜性命,让卢家小姐再多一条杀孽。”
她话音落罢,岸边那一大群人,脸色无一例外都沉到了极点。
当头有个穿着布衣布鞋,头发短寸花白,打理十分干净的老人,沉闷开口:“苟驹,卢家的事儿,你甭管了,我们已经请了徐湘灵捞尸人帮忙。三个月了,卢家等你等的仁至义尽,你别在这里闹笑话。”
“真再弄死人,也是给我们卢家添乱。”话语间,那老人看我一眼,显然是意有所指。
苟驹脸色一变,他撑着岸边石块上来,解释:“卢老爷子误会,这可不是普通人,他是我请来的风水先生,能确定卢小姐的位置,方便打捞。”
“我晓得,时间是拖长了一点儿,不过这水里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徐湘灵这小娘皮,她一样没辙!”
“刚才更并非我撑不住船,是陈先生找到位置,忽然船被顶翻了!”苟驹思维倒是敏捷,字句凿凿。
场间众人都微微变色,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噗通一声轻响,是那女人徐湘灵骤然跃入水中,朝着我们翻船的方向快速游去!
苟驹骂了一声不讲规矩,骤然再跳入水里,快速往前游!
我身上冷飕飕的,心却咚咚狂跳,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