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姝灵没有回答我,她看着另一侧,嘴巴微动,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这就更悚人了。
因为她对着的地方,别说人了,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并非所有人都能见鬼,得命理特殊的人,或者是小孩子。
我能见,是因为我出生就不正常,又和死人结阴亲。
白姝灵本来就是鬼了,她是在和什么东西说话?
忽而,白姝灵回过头来。
前一刻,她还孤高自许,没有多大的情绪。
此时眸子宛若弯月。
这笑容让我十分熟悉。
这些年,纸人不就这副笑脸吗?
“相公,外边儿凶险,先回家。”
清脆悦耳的声音,和先前截然不同。
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是换回了我认知中的纸婆娘。
她伸手,并非像之前似的拽我手腕,乖巧的牵着我。
“好……先回家……”
我身上一直冒鸡皮疙瘩。
跟着白姝灵走。
回路和我先前走来时相仿,很少路过村民家正门,全是羊肠小道。
我有太多问题想问,眼下在路上,不好问出口。
耳边似听到窃窃私语。
仔细去听,又什么都听不见。
恍惚间,路旁随时有红白相间的身影一闪而逝。
那种红,和白姝灵的红嫁衣类似。
我多瞥一眼,才发现,是几只头顶红布的白狐狸,悄咪咪的跟着我呢。
窃窃私语,其实是狐狸的嘤嘤叫声!
它们简直是阴魂不散!
从我出生到今天,都还没放弃……
“相公,别听,别看。”白姝灵轻声提醒。
我只能硬憋着不去多看。
那些狐狸的影子还是在余光中晃啊晃的。
还好只是狐狸,没有差点儿要我命的黄皮子。
不多时,我们快回到我家后院了,视线远端已经能瞧见屋宅。
忽然,白姝灵拽着我,进了路旁的一片老树林子。
树林子里光线特别暗沉,还有很多蛛丝网,弄在头脸上十分难受。
“怎么不回……”我话还没说完,微凉的触感就落在唇间,是白姝灵捂住了我的嘴巴。
我眼珠子瞪大。
才瞧见,后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个女人。
她衣服脏兮兮的,裤子脏兮兮的,看不见本来的白色,只有泛黄。
尤其是裤子上那一团黑褐色的血痂,更是触目惊心。
女人背对着我们,正对着后门,轻哼着一个曲子。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
“棺生,你在家吗?”
“棺生?”
女人的喊声凄冷极了,幽婉极了,更渴望极了。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我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我妈先前说那几句话。
“这辈子,你还是妈的儿子。”
“妈救你,妈拿命救你。”
白姝灵的手没有松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然泪流满面。
“棺生!你答应妈一句?你在吗?棺生?”
我妈喊着喊着,她就哽咽起来,成了哭腔。
从幽婉到尖细。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我难受啊。
我好想答应一声。
我知道,她是想对我好。
可我更知道,她,是尸鬼。
她的好,是带我走,是和我永远在一起,是要我的命!
我只能忍着着难受,默默的掉眼泪,默默的看着她走远。
“别过去,过去,会被发现……天亮,才能回家。”
白姝灵的声音不停往我耳朵里钻。
事情交织的太多了。
老鳏夫有大问题。
他破坏了白姝灵对我最初的保护,破开了那纸人。
导致一系列问题缠上我。
仙家并没有因为白姝灵的重新出现而消失,我妈也没有安安分分待在坟头里。
我既要面对他的算计,还要面对这些危险!
为了将白姝灵弄出来,那死水潭子更出现意想不到的变化,河伯都爬出来了……
那河伯,就是当初娶河娘子的水鬼!
除却这一系列麻烦。
还有个陈梁生!
希望他能和老鳏夫狗咬狗,咬出一嘴毛,最好咬断一条命!
眼下,我也只能这样去想了。
后院门那里很安静,就像是我妈走远了似的。
脑袋里冒出来一念头,要不冲进去?
因为我实在是觉得瘆得慌,余光能瞧见白毛狐狸就在不远处盯着我。
还有衔着药草的刺猬,隐约,更能瞧见一顶轿子处于更阴暗的地方……
这些东西,都只是因为白姝灵鬼魂在,从而不敢对我怎么样……
一旦进家门了,就还有“老鳏夫”的布局。
他虽说是为了自己的目的给我留下防护手段,可那总算有些用处。
我刚想到这里。
后门前头,我妈又出现了。
她俯身趴在地上,不停的哭泣着。
这太熬人……
“相公,用我的衣服做一个布人,将我的头发塞在里边儿。”
“记住,你现在不能靠近水井,不要接触水缸,远离河面,潭水。”
白姝灵的话音细弱蚊吟,只有我能听见。
“他给你的汤,不能再喝了,你要想办法吐掉,你身上的阳气好重,我这会儿吸不走,你做好布人,不要怕。”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守着你呢。”
后门前的我妈,没有丝毫其他反应,还是一直在哭。
我脑子里浑浑噩噩的。
不过,白姝灵说的东西我算是记住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华消失不见。
当夜色到了最黑的时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一抹鱼肚白划开夜空,鸡鸣破晓,天亮了。
我妈消失不见。
白姝灵消失不见。
那些大仙儿同样畏惧天光似的,没了踪影。
手上麻麻痒痒,我低头瞅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无名指上居然又缠着一圈头发!?
我下意识一薅,没有丝毫阻碍,头发就在手心了。
我才明白,此前白姝灵让死人头发扎进我肉里,只是想宣誓主权?她察觉到老鳏夫的行为,想要让他别进行下一步?
或者利用这个麻烦,延迟他的举动?
深呼吸,我小心翼翼将这一撮头发放进内包里,这才朝着后院方向走去。
回到前院,空无一人。
我倦意很深,先进房间,勉强撑着设下个闹钟,一头栽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