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里灯光闪烁,热辣滚烫,季温州提着酒杯正在和舞台上的歌女跳贴面舞。
许连城坐在台下,指尖捏着燃烧的烟,没有吸。
他双腿交叠,手搭在沙发两侧,目光没有落在实处。
他没有完全融入这个场景。
符合他一直以来的状态,无论什么样的热闹场合,许连城都像是在状况外。
冯唐在他身边坐下。
“有心事?”冯唐给自己开了瓶酒,喝了一口,问得随意。
许连城没应声,吸了口烟,抬手弹了弹烟灰,散落在空气里。
“听说桑晚回来了。”冯唐说,“还不满意?”
许连城笑了笑。
是该满意,但总有意外惊喜。
“冯唐。”许连城开口,“如果我说,我有个孩子……”
冯唐扭头看他,咽了嘴巴里的酒,唔了声,“我该说恭喜吗?”
“你不意外?”
“听闻俏打过电话。”冯唐说,“那时候没听懂,但听你这样一说,就明白了。”他举起酒瓶,“恭喜当爹。”
许连城无声勾唇。
是的吧,是一件喜事,虽然晚了几年,但这个时候出现,也能带来同样的效果。
对他来说,不算差。
但仍然不满意不高兴。
“……她恨我。”许连城说,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家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冯唐向后靠在沙发里,并不看他,“正常,你对人家也不好。”
“……”许连城第一次听到身边的人跟他说这种话,而且还是冯唐,冯唐和季温州不一样,季温州的话十句有九句可以当废话听,但冯唐每句话都斟字酌句。
“怎么说?”他语气诚恳。
冯唐把脸转向他,许连城的表情竟然是真的在疑惑,并且像是真的在等着他解答。
冯唐觉得有些好笑。
许连城也会有这种时候。
“喜欢的很别扭,别扭的又非要喜欢。”冯唐说,“很累人,纯折磨。”
反正他使不来。
许连城呢喃,“喜欢?”
冯唐说,“喜欢才会恨。”
“所以,桑晚喜欢我?”
冯唐,“……”
他还真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也觉得不重要。
“你喜欢就行了。”冯唐说,“喜欢就留下,讨厌就分开,很简单。”
想要打发一个讨厌的人,对许连城来说轻而易举,就像当初对待姚文。
许连城说,“但是她还是恨。”
恨以前,恨现在。
“想要她不恨也简单。”
“怎么?”
“她恨你什么,你就改什么。”冯唐说。
否则都在原地画圈,相遇,怨恨,吵架,分歧……循环往复。
许连城静静地,灯光落在他的肩膀,给他蒙上了一点云光,冯唐以为他在思考,可没想到过了半天,许连城却突然说,“凭什么?”
凭什么她不喜欢的他就要改。
“为什么不是她改?”
“……”,冯唐,“小孩子才计较这么多。”
许连城黑脸,“你说我幼稚?”
冯唐看他一眼,耸了耸肩。
他是觉得许连城幼稚,在爱情里面尤其是,十年前和十年后没有丝毫长进,又或者恋爱经验不多?
毕竟,他也只跟桑晚一个人谈过。
两个都没经验的人凑在一起,可能就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应该先跟我认错。”许连城说。
不告而别的是她,欺瞒的人也是她,桑晚不能一个态度都没有。
冯唐一笑,他说,“可能人家也是这样想的。”
许连城说,“但是她没选择。”孩子在他手上。
冯唐头一歪,发现他是说真的。
“……所以,有时候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许连城沉默。
冯唐也没闲心再去劝,他抬头看到闻俏从门口进来,放下酒瓶起身,“先走了。”
许连城摩挲着袖扣。
……
许连城没有回家,开了车一路出了城。
到了别墅,文白在门口等他。
“人呢?”许连城问。
“在卧室,已经睡着了。”两个人进了院子,文白走在他身后。
进了房间,许连城脱掉外套。
文白说,“要上去看看吗?”
许连城没答,问,“他闹了吗?”
“还好,性子很活泼,我给他看了桑小姐的照片,跟他说他妈妈过几天来接他,他很听话。”
许连城唔了声。
厅里散落着很多玩具,有一些拆了,有一些没拆。
文白为了哄孩子,的确是下了大手笔。
“桑小姐找你了?”文白问。
许连城没作声,在沙发坐下,拿起茶几上的一张画,画的草地,还有一些宠物在玩耍。
“榆宝画的。”文白解释。
许连城,“榆宝?”
“乳名,他自己告诉我的。”
许连城默然无声。
文白看了他一眼,不确定他心情到底怎么样,这么晚了还过来,也不确定他到底想干什么。
“要住下吗?”文白问。
许连城没反应,抽出一根烟吸了两口,像是平复了情绪,把画放了回去。
“他要是觉得闷,就给他买只狗回来,小孩子应该都喜欢。”
文白说,“比起宠物,他可能更想要妈妈。”
“是吗?”许连城说。
文白无奈,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桑小姐见?你不可能一直这样藏着他。”
一个孩子,不是一个物件。
许连城说,“那就让律师来。”
文白,“?”
许连城看着他,语气坚定,“我要抚养权。”
光明正大地拿回属于他的东西,杜绝后患。
文白沉默,这是最正确的方法,但不是他眼里的最优解。
至少对许连城和桑晚的关系一点帮助都没有。
“今天桑小姐怎么说?”
“她找我要人。”许连城浅笑,“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
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文白也是服气。
“非要这样吗?连城。”文白操碎了心,“没到这一步。”
许连城说,“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既往不咎,握手言和,把过去当作没发生过,大家找个地方坐下来,重新自我介绍做个好朋友?
许连城嗤笑。
不可能的。
即便桑晚真的肯,他也不肯。
他没必要让步。
“她欠我的。”许连城眼神深邃,语气平静,“文白,欠我的,必须还。”
一分一毫不能少。
他承认的。
他一直承认。
喜欢是卡在他喉咙里的一根刺。
他咽不下去。
而现在,到了要拔出来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