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胡同院门口,方父一下车就隐隐看见一个车尾灯疾驰而去,不用计算就知道超过城区规定车速。
到家,秦教授站在垂花门,端的是高傲典雅,待回房没有警卫秘书,只剩夫妇二人,她才怒其不争道:“你的好儿子,一杯茶都没喝完又往外跑。”
方父揽过妻子的肩:“孩子大了,在眼前也招人烦。”
秦教授瞪他:“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寻花问柳不是咱们这种家庭的作风。”
“小九办事心里有数,寻花问柳不至于。”方父拍拍妻子的肩,自己换衣服,“他从小就招人,这么多年也没出过岔子。别担心。”
秦教授更气郁:“他如果不姓方,我自然用不着操心这些。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乐得他去享受大好人生。”
方父不以为意:“咱们老方家也鼓励自由恋爱。”
“得了吧。”
窗外月半弯,已过了今年最后一个月圆夜。寒冬腊月,房内暖意十足,房外,屋檐倒挂冰凌。
北都的人群肉眼可见的少起来,先是各大高校的学生掀起第一批春运潮,然后小商小贩逐渐减少,或许有良心企业老板大发慈悲,一解游子思乡苦,提前放年假。
总归,圣诞与元旦将这座城的繁荣推向一个高潮,然后年前迎来北都一年之中最清净的时刻。再到大年初一往后,大街小巷被全国游攻占。
所以今天车速很快。
方图南在后座,看着橙黄色明亮路灯在工人体育场北路不住顺着车窗往后退,内心回到青春期的澎湃。
闭上眼,脑中是16岁的钟玉像脏兮兮小猫,问他:“你有女朋友吗?”
他当时只顾观察地形,要聚精会神听越来越近的外语叫嚣和土炮声,也许不大耐烦:“没有,小孩子家家别问那么多。”
尤记得一双小手紧紧抓住他的,他低头,透过沙漠镜在欠发达国度精疲力尽的灰尘,她的脸不太真切,声音却历久弥新,在今夜他脑中震响:“你可以等我长大吗?”
九万没有回答。
可四年后的方图南等到了。
从方家胡同到泛海西府,只用15分钟。司机该领双倍奖金,并吉尼斯世界纪录。
红旗车连地库都不下,从路边冲过来到保安亭急刹,国内一线小区,一队保安枕戈待旦要应对鲁莽分子,结果看清了,是要求特别优待的特殊车牌。
高大身影从车上奔下,一路阔步往他的家。
钟玉已经要生气了,从二楼卧室下来要这么久?又不是大姑娘上轿,这时间足够她自红港国际机场起飞,已经越过维港入境。
她冷得瑟瑟发抖,浑身都在急速降温。
恨不得问候方图南全家,再把手机里消息拿出来喂自己吃定心针:我睡不着的时候会想:你睡着了没有。
方生,你好会讲情话。
所以相信他,等他裹着居家袍出来,一定要忍住不质问:是不是真的和女人在卧房鬼混?
“钟玉。”
是他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带着气喘吁吁的起伏。
蓦然回首,他只穿单薄的羊毛衫并西裤站在这北方的天寒地冻中。
好委屈,一见到他就委屈。她娇贵的小脚都冻麻了,仰着头一跺脚,又酸又如密集针扎似的不适感从脚底蔓延往大腿里钻。
“你去哪了……?!”
埋怨、嗔怪、撒娇。
她小小一个人儿,裹着雪白的厚重羽绒服,整个一粉粉白白的粽子。身边跟着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行李箱,或许都不能称之为箱,‘盒子’更恰当。
脸上委委屈屈的表情,像是被这零下的温度,滴水成冰的天气给欺负了。
方图南上前欺近,一刹那为她挡住风雪。
抱紧,大力上下揉搓她后背——其实并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更暖一点。
“今晚没住这儿,你怎么回来了?”他说话带出一团白雾,却遮不住钟玉琉璃似的瞳孔,如一汪春水。
嫣红的脸蛋儿,嫣红的鼻尖,嫣红的嘴唇。
小小的人儿一把小骨头哆哆嗦嗦。
他拿起她的小盒子,托着她的手,捏的好用力,将她由无边花园带进屋里。
“怎么不让我去接你?冻坏了吧?”
钟玉不说话,只是眼巴巴望着他。
这是猎物小兔子向恶棍挑战权威,果然不出几秒钟,她被推抵在落地窗前,方生的荷尔蒙逼近再逼近,他吻下去。
显然他身上带了车厢内足够的暖风,而她却比月色还凉。
一些话语被卷弄到她口腔中,寸土不让惩罚她这个不听话的坏学生:“搞突然袭击?也不怕冷?净让我操心……”
钟玉踮脚,勾住他的脖子,羽绒服飘逸柔软的布料堆叠着,与他的毛衣摩擦,蹭到他的脖颈。
布料好软,但不及她软。
还有她的香甜,板栗、冰淇淋、奶油、草莓、一切一切美好的事务都比不上,所有笔墨都无法形容,她气息对他鼻腔的侵占。
商纣王何其无辜?天下没有人能拒绝小狐狸。
钟玉眯着眼,嘴唇半阖,缺氧症状明显。
他该拿她怎么办?
只能捧着她的脸,如捧绝世珍宝:“宝贝儿,呼吸。”
—
钟玉坐在厅,显而易见,这里不常住人。
她堂堂皇皇看着方图南在西厨间忙碌——也不算忙碌,一杯热牛奶和手打石榴汁而已,玛利亚三分钟就可以搞定。
但这位教授似乎不善庖厨,拿着手机搜索热牛奶该有的微波炉时间与火候。
还有石榴,她挑剔品种,要剥,要敲,要过筛……
算了,已经是心甘情愿,不像上次假手他人勉为其难。
为了熬过这漫长光阴,为了避免自己忍不住冲过去从背后环抱他的冲动——噢,这一幕多么浪漫,似电影桥段。
钟玉找了话题来,打发时间:“你提醒的好对,我妈咪的情绪确实不太好。现在她去度假,全家rex……”
“而你马不停蹄赶来找我。”方图南深邃眼神睨过来,他看她好准,轻易描绘她下午行踪。
“咩呀?你自大狂啊。我回来,回来,是有事找我导师……”
“学校已经放假,兰导已经抵达贵州。”
可恶,她的借口被一秒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