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纯真干净的脸蛋,配上一脸无辜,方图南满心烦闷尽消。她三天没回消息,还要问他为什么来吗?
嘴上说出来,却是另一番意思:“来补你一份生日蛋糕。”他抬手,终于看到透明的正方体盒子内,橙B仔仔。
方图南竟然带她乘坐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山顶缆车,拎着那个圆嘟嘟胖乎乎带橙子帽的line小熊。
沿途,是钟玉从未看过的风景。
枝叶茂密,擦着车窗而过,身体后仰,配合太平山的料峭角度。这条路直直的,维港就在背后,有无数游轮货轮,正在乘风破浪。
钟玉抓着前面椅子的扶手,显得有些紧张。
两个人心思迥异,相同的却是:费尽心机要迁就彼此。
她想:方生不知道她自幼便住在山顶,出行方式通常三种:直升机在停机坪直接升空,或者沿盘山公路蜿蜒而下,再或者,钟家有自己的半山扶梯。
遇不到行人,看不见老破旧的原港督府。
原来这就是知识分子的浪漫。
他想:这辈子第一次坐这样密集的观光车,想来她住上环区鸽子笼,或许家中捉襟见肘,容不得她有休闲放松活动。
但没关系,有他在,任何事务他陪她尝。
两个人都没经验,不知道历史悠久的木质缆车竟然会播放悠悠的歌。
你再细听,那原来是江历飞的声音。
他在唱:“这山顶何其矜贵,怎可给停留一世;
只得很少数伉俪,在这风景线上建筑关系。
这山顶如何高贵,似叫人踏上天梯;
高高在上的声势,就算失恋也是壮丽……”
方图南知道这首歌,那是紫发天后,曾于会场内赠他香槟。她唱歌平静如同叙事,却叫人心中遗憾知味。而今天是位男歌手,唱得如泣如诉,悲伤感如迎面袭来,若在现场,想来能看到演唱者颈间青筋。
是他那个年代的歌,可转头,为什么小姑娘默默垂泪,晶莹似水晶,划过脸庞汇在尖尖下巴,鼻头红的呼吸都不畅。
这歌不好,果然惹出她愁肠。
她哽咽异常,方图南伸手揽住她肩膀:“钟玉,钟玉,怎么了?”
她说不出话,只是哭。
由他用完身上所有纸巾,将泪人牵出车厢,站到每位游都会造访的观光台。
这天晴空万里,维港美景尽收眼下,却无人在意。
钟玉终于找到自己的眼泪休止伐,缓一缓,怯生生问:“你认不认识江历飞?”
“谁?”
这名字有点耳熟。
“江历飞啊,刚刚收音机里的那个人。会唱歌、跳舞、演戏,我见过他。你知道吗?我同他很有些渊源……”
方图南竟然也会耳鸣。
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惹得他改签了今日的机票,推掉了明天上午的奠基仪式,连母亲都冷落在朋城酒店中。还要做一些毛头小子才会做的傻事,走街串巷找到一家老掉牙的甜品店,买最后一个蛋糕……
为博美人一笑,他甚至为她来坐傻乎乎的小火车。
而钟玉呢?
她满心念着的,为之流泪的,竟然是另一个男人。
叫什么名字来着?江历飞是吧?
为他,她告诉方图南要好好考虑考虑,她告诉他,她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原来他方图南的对手不是神,是一个同样长着两个眼睛一张嘴的男人。
他心中莫名的燥。
为什么她喜欢的不是他方图南?为什么那什么破歌手要惹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哭?
爱情的事,谁有答案?
钟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见到方图南,眼泪就在体内汹涌不已,几乎决堤。她忍得好辛苦,看他年纪一大把,陪她玩罗曼蒂克项目,谁成想江历飞的翻唱横空出世。
江历飞的歌,因为姐姐听过,所以钟玉听过。
从前从来没有这一首,哦,原来是为了悼念柏拉图恋人,暗戳戳却情意绵绵的新作。
她还怎么忍得住?哭。
想告诉他她有多么痛苦,多么想念,可是钟歆的事乃钟家绝密,
只好呜呜嘤嘤不成句子,鼻涕眼泪全都抹在他衣袖上。
钟玉知道她为什么喜欢方图南了,因为他能让她所有情绪都释放。
捧着橙b仔仔,撅着嘴巴咬住他亲手喂过来的松软戚风,一双眼睛如同刚出生的小鹿,湿漉漉盯住他。
犹豫再三再四再五,他看似情绪不高却始终耐心倾听等待,最终没等来她开口,等来她母亲催她回家的门禁电话。
其实她有些依依不舍:“方生……”
方图南在这一句贪嗔痴中醉生梦死,细细软软糯糯,挖墙脚,必须挖。
只要斧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方生,谢谢你,这是我三天来吃过最甜的好味。”
方图南皱眉:我要捧在手心的小姑娘,在这上环鸽子笼受苦,好狠心的父母,连小小甜点都不给她买一个。
“回北都,带你吃更多,好不好?”
钟玉拉着他的衣袖:“好,北都。你在北都等我。”
等我处理完姐姐后事,等我消化掉所有情绪。
可是,哪有这么简单。
钟歆第二日就进焚化炉,会哭会笑的人,变成一捧灰。
看着大哥手中六斤重的盒子,钟玉脑中弦崩断。
“别跟着我,都别跟着我。求求你们。”
红色奔驰SLS莽撞冲出庄园,一路飙过东区走廊,绕湾仔,穿红磡海底隧道,在油尖旺穿城而过,驶入朋城地界。
明明接壤,却曾设几十年中英街。
钟玉拨出一个电话,接通的第零点零一秒,迫不及待问:“你在哪?你在哪?”
方图南陪着秦教授回北都。
他母亲是典型的典雅文琪女士之典范,发髻一丝不苟却低低挽着,鼻梁上架一副小巧无框眼镜。
黑色紧身针织搭配热带雨林画风的丝巾,丝巾别出心裁,以领带的系法而系。
再加上垂顺阔腿裤,气质拉满。方圆十米无人近秦教授的身。因为靠近她,就会相形见绌。
母子二人只带两位助理,由空姐引领入廊桥,登机。
“滴”,方图南抬脚跨步,过闸前听到小女孩焦急、魂不守舍、寻求避难所一般的尖叫声:“方生!方教授!方图南!!”
方家一行四口,统统后转——
竟然是粉雕玉琢一小姑娘,两腮挂泪,眼睛通红,不管不顾穿过拥挤凌乱人群,跑起来人影如翩然蝴蝶。
下一秒,蝴蝶投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