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图南在校门口，看她独自一个，小小身影，走入梧桐大道。
宽大外套终究留在她身上。
钟玉不许他送进来，上一次江洋告白已经惹满校园议论纷纷，若再和方图南一齐现身，怕是要登校内头条。
她是寻常女生也就罢了，偏偏她姓钟。
港媒嗅觉灵敏，线人多如八爪鱼，若被发现，可就再无清闲。
这个时候校园南门人潮稀疏，同学们要么在图书馆自习室点灯熬油，要么在校内步行街牵手拥抱，浓情蜜意。
她往前走了一段，倏尔回头。
方图南竟然没走。
一只手插在口袋，另一只手指尖是橘红色星光，冲着她挥了挥手。
不知为何，钟玉想记住今晚的月光。
其实到博士楼的路很远，但她步履轻快，回到她的小天地，惊觉已经出了一身细汗。
她迅速洗过，小厅餐桌上有玛利亚送来的夜宵。
四道菜两道点心再加热饮摆满桌面，玛利亚担心的很准，她确实吃不惯那些，捧起凤凰炒奶糊喝两大口。
这时候才想起来手机里Sheya消息被冷淡。
男人果真没有一个好东西，还以为方教授是例外。
有一个这么厉害的正牌女友，还来撩你，也太渣了吧。
啊，你是不是今晚跟他吃饭？小心点，可别被他拐骗！
接下去是两条未接语音。
钟玉回过去。
“Cream，你在哪？你没事吧？”
“咩啊，在宿舍。”
“扑街啊，那死渣男没怎么你……”
“她是他前女友。”钟玉自觉自愿，替方图南解释。
“点解？不可能的。迟总那样人，不可能是傻女。”
钟玉：“他没必要骗我。”
听筒对面电流滋滋，她耳膜受罪。“你在哪里？”
Sheya那边有广播粤语声：“澳盟啊，刚落地。”
钟玉惊讶：“只在北都待一天？”
“是……是呀，这边有点事情要处理，有人，哦有意向户。”
“恭喜恭喜，马到成功。”
她挂断，退出界面，盯着通话记录里，刚刚就已经看见的十八通未接来电。
是徐柏豪。
自初雪后就没再联系，今天倒突然出现。想来应该没什么要紧事，否则留言她第一时间便能看见。钟玉如此想着，便没有回拨。
反而是又想到了别的。
方图南车子刚刚开上鼓楼外大街，手机屏幕弹出一条消息。
他日常消息很多，一条一条叠下去，通常只挑紧急重要的处理，那些找不到他人的，大多电话会再打到陈晋那儿，他便由陈晋代办。
但因为对钟玉多加留意，那条来自奶油冰淇淋的消息便落入他眼睛。
大G在车流中打右转向灯，进辅道，停车。
她是你前女友，为什么晚上会到你家住？
方图南越发觉得钟玉的好，她似乎脑瓜转的不够快，这问题她刚刚就可以问。
但什么时候想到，便什么时候问。
方图南不打字，直接将电话回过去：“洗漱好了？”
点解他事事都猜中？钟玉慌张看四壁，哦不，这里是校园，不会有针孔摄像头。
似乎也不是要听她回答。
“你那晚碰见她了是不是？当时我在二楼，不知道她进来。”
他们隔着五光十色的夜空，靠无线电连接，可不知为何，钟玉仿佛看得到他嘴角的笑。
“哦。”
方图南徐徐善诱：“还有没有其他想问的？”
钟玉咬着嘴唇：“那她……在你家过夜了吗？”
“没有。”
他再补充：“再往前，甘棠也没有。”
为何她的脸烧起来，像高热。
她从裹着的软被中钻出来，穿拖鞋，走到门口，右手摸上挂在衣架上的那件男士大衣衣领。
依然有他洗发水清爽干净的气息。
钟玉左手仍然握着手机，喃喃了一句：“方图南。”
“嗯？”他答的慵懒，整个人连同温度，如在脸畔。
她忽然有些后悔，那羊肉味道其实不糟，应该再吃两个钟头。
方图南再次猜中：“没吃饱吧？”
钟玉乖乖：“嗯。”
他呵笑：“气饱了？”
她跺脚：“谁生气了？同我有咩关系？”
“我的错，不赖你。”方图南把她宠到底。
修长手指架在车窗悠闲敲了两下：“回去接你吃个夜宵？”
她竟然对这个提议有一瞬间心动，用很强烈的意念才压下去：“不要了，明天有早课。”
—
这是方图南第三次为她腾日程。
第一次是在红港，他多留一天，赶去中环，再一次交给她联络方式。
第二次是前几天，她陷入被告白的困境，他赶去行政楼帮她解围。
第三次，是今天早上。
方图南推掉早已允诺招标会出席，接到杨仲谦电话时，正在本校女生宿舍园门口堵人。
“方教授大驾啊，哥们儿现在请不动你。”
他目光如扫描仪，只是人群中并无那抹娇嫩身影，耐心解释：“算好的数字，陈晋去也是一样的。”
“你那边什么事还得亲自去？要帮忙吗？”
“是有点事，一点……”方图南摁住眉心，任由阳光挥洒在他利落发梢上，“需要亲力亲为的事。”
“那中午庆功宴来吗？”
方图南：“哥们儿赶下午的局吧。”
“行，撂了。”
“哎哎，老二。”他像突然想起什么，对着话筒交待，“喊上迟唯一起吧。”
方图南一大早似男模秀，教学楼内教授定然纷纷纳闷，为何今天早八迟到的学生这样多。
眼看分针走过12点，流连忘返的女生们一步三回头散去，他突然看见往教学楼方向，抱着红玫瑰的健壮人影。
红旗车一路架势的静谧而缓慢，黑色镀晶表面干净如新，光是车牌号就能让人肃然起敬。
他不疾不徐的跟着，看江洋壮志满满，卷土重来。
四教二楼，第三间教室传出咬字音韵独特、嗓音极年轻的女声。
江洋自教室后门转弯进入，独剩方图南一人于走廊思考人生。
他身边有三两迟到学生小跑着来，凌乱讨论：“这节课是钟博的吧？”“钟博爱不爱点名？”
钟玉说今天一大早有课，原来‘有课’是这个意思。
她导师在北欧参加文艺论坛，被浓度超标的雾霾封路，钟玉为其代一节《艺术概论》。
他好失职，连江洋都知道，而他竟不知。她小小脑袋大大能量，20岁已念至博士。
低头哂笑一声，戴上黑色口罩，今天轮到他，来当她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