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庭月抬头看她,等着对方说出下文。
杨琴眼中带着未消的哀伤,四十多岁的女人保养得很好,这几年来都是端庄儒雅的,每每出去都要收获别人对年龄的惊愕声音。
但是宋执当着面晕倒后,这个保养得当的女人脸上便写了化不开的忧愁和疲惫,她看着白庭月,喟叹道:“劝劝阿执吧,在他父亲眼里,在商界占了几十年的企业必然是远大于刚立足的驰聘,我一个人劝不好。”
她走来,然后停在了宋执的旁边,爱抚的伸出手来给宋执掖了掖被子,“这孩子这段时间就跟疯魔了似的,你若劝不好,就把他关在家里吧,你身为他的妻子,代管一下驰聘也不是不可。”
杨琴默了默,低声继续:“你们白家的人都很厉害,相比驰聘差不了多少。”
女人眼中只有宋执,只留了一个后背给白庭月。
站在她身后,白庭月目光冷冷放在杨琴身上,语调很轻,“好。”
但是神色仍然如冰霜般冷。
杨琴还要回去跟宋景怀沟通,最后嘱咐了几句白庭月就离开了。
病房内只有躺在床上的宋执和轮椅上坐在一边的白庭月。
周身环境骤然安静下来,白庭月目光落在了宋执身上。
她看了片刻便收回了目光,最后也摇着轮椅离开了。
夏宁得到消息的时候,瞬间就停止了咀嚼,感觉嘴里的食物都不香了。
她看着面前淡然吃食的白庭月,自己机械式的跟着嚼了两下,却觉得如同嚼蜡,一点都咽不下去。
无奈之下,夏宁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大口喝下,这才把喉咙中的堵塞之感消除一些。
她将杯子放下,复杂看向白庭月,“白氏合并和宋执其实并没有多少关系,但最后却落得是最糟糕的下场,白小姐,也许我们可以换个切入点。”
白庭月头也不抬,“你觉得他可怜?”
夏宁没应声,她只能看到白庭月留给她的头顶,看不清楚对方神色,她在心中思忖片刻,纠结道:“有一些,宋家固然有错,但并非是宋执一个人的,这样做对宋执来说并不公平。”
夹菜的手停住了,白庭月放下筷子,懒懒的撑着下巴看夏宁,“我比较无耻,能借助的只有宋执,他自己递上来的刀,我不用白不用。”
夏宁:“你们已经在一起了五年。”
白庭月神色淡然,“是啊,我父母也去世了五年,我家破人亡了五年。”
夏宁闭嘴了,对此她没有任何的话语权。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有些憋不住,“我不是劝你放下,只是我们的目的……”
白庭月打断了她:“宋氏倒闭,宋家针对白氏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我才开始,夏宁,我要的是宋景怀入狱,要的是他们也体验一遍我所经历过的,我从未忘记。”
她目光冷了下来,“更从未走偏。”
二人身处在饭店里,此时正是饭点,周围喧嚣无比。
但现在却变成了白噪音一般,让夏宁整个人脑中一片宁静,只能看到白庭月冰冷的目光,还有眼底续存的恨意。
她轻轻抿嘴,然后伸出手来握住了白庭月不知不觉攥紧的拳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后悔,我怕你喜欢上宋执。”
夏宁微微前倾身子,看着白庭月的眼睛确认道:“白小姐,你喜欢宋执吗?”
这句疑问清楚的传入了白庭月的耳中,将其他的一切声音都隔绝在外,只余这一声在她的脑海里反复盘旋,在她的海马体勾出一幕幕回忆。
然后一个个问——你喜欢宋执吗?
这些回忆还有场景很多,有结婚前,宋执夜不归家在外寻花问柳,但只要她一句话就会匆匆回来,有时候是帮忙带一下她做汤被烫伤的药,有时候是看一看她被瓷片扎碎的伤口……
这五年来,她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让宋执和自己结婚,拿到嫁妆和遗产。
为了不让自己在这漫长的时间里被消磨,白庭月每晚都会看着父母的照片入睡,一遍一遍的逼迫自己回味过去的幸福,然后再逼着自己看父母去世、白氏合并的新闻。
一遍又一遍,把自己心中的恨意磨成了尖锐的利刃,刺得自己遍体鳞伤,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个痛。
而宋执虽然不愿意娶她,却每一次都坚定的选择着她。
他摇摆,因为知道自己的真心得不到回应。
结婚后,宋执把自己的真心鲜血淋漓的剖在她的面前。
这样的真情,真的能有人一点不摇摆吗?
白庭月看着夏宁的眼睛,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宋执之前给我发过一个消息,虽然被删了,但是我电脑同步了,他说,即便我给他的汤是枣,他也甘之如饴。”
夏宁愣了一下,“什么?”
白庭月挪开视线,垂眸看着碗里的肉,“他一直知道我的计划,也一直在纵容我的做法。”
她又拿起了筷子,“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白庭月笑了一声,“他给我的那些,我父母本来可以再给我几十年,但因为他,全都没有了。这点东西,值得我缅怀几秒,却不足够我犹豫半秒。”
夏宁微怔,“宋执和你父母的去世有关?”
白庭月“嗯”了一声,“我父母去世是为了找他,找他时车子便正好被查出动了手脚。”
只能是他。
一定是他。
夏宁:“那他会不会也是被利用的?”
白庭月:“我问过,他说没有。”
夏宁不说话了,她呆呆地看着面前人沉默的夹菜然后沉默的吃下。
只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现在如一个巴掌接一个朝自己的脸上扇去。
她还是太高高在上了。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斥责白庭月做的有点过了,却远远低估了当事人那些伤痛,露出的冰山一角都已经足够心冷。
夏宁声音低了许多,“抱歉,我不知道。”
白庭月扯了扯嘴角,“没事,我也没打算和你说,你只要知道,宋家的每一个人都不无辜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