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此时若按照常理,应该是陪伴在佘老太君和太后身侧,恭顺温和的尽晚辈之礼,顺便讨好太后。
但她却留在此处,说是要与温庭郁一道陪着梁衍下棋。
尽管梁衍此刻也有些希望她留在眼前,但却不是温庭郁也一同在的场合。
“哦?你也会下棋?”
沈娇扫了眼温庭郁:“大公子之前教过一些,算不上会。但替皇上和大公子摆盘布局还是可以。”
温庭郁也得意扬扬回之以微笑。
这一世两人什么时候有过雅兴对弈棋局?她说的那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她能这样说,是不是代表她逐渐愿意重新接受他了呢?
梁衍见两人你来我往的眉目传情,心里又升出一丝比刚才更加明显一些的不悦。
说不上是恼,但就是有些看不过眼。
好吧!她既然想留,那便让她留下来吧!
他便不信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初出茅庐的青涩小子,自己还能比不过?
“既然沈小姐也有如此雅兴,那便一起吧!”
说罢,他便率先阔步而去。
沈娇与温庭郁在后面慢吞吞的跟上。
温庭郁有些不怀好意的低声问她:“我竟然不知道你也喜欢下棋,我还以为你只享受舞刀弄枪呢!”
上一世便是这样。
他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才让她在棋盘旁坐定半个时辰。
说这样能凝神静气,化一化她身上的杀戮戾气。
沈娇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
方才心里的确是有些担忧他同梁衍单独过去,会被梁衍责难。
毕竟李云柏的事情是她捅出来的,她早说过不想欠他人情。
“我只是见大公子这弱不禁风的样子,万一受不住天威,晕倒在殿前不好收场。”
这也是事实。
有她在一旁看着,就是当场打了起来,也是不大会吃亏的。
温庭郁便知道她是嘴硬心软,笑得越发愉快:“我只当你是心疼我,多谢了。”
宫人们早就极有眼力见的在偏殿摆好了棋盘和坐垫。
梁衍回身,正要招呼温庭郁落座。
便见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看上去像是沈娇在撒娇,温庭郁含笑费心哄着,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他收起好不容易刻意挤出来的礼贤下士微笑,沉脸道:“温卿打算执哪步棋?”
温庭郁知道他问的是白子还是黑子。
上一世两人对弈,一直都是他手执白子先落,梁衍执黑子跟上。
但这一世,他打算反着来。
笑着对梁衍拱手施礼道:“皇上,微臣在家中习惯执黑子。”
梁衍听了更是不悦,勉强道:“哦?竟与朕习惯相同?”
他着意又看了眼沈娇,这才掀袍落座,姿态十分沉着果断。
温庭郁慢两步从容端坐在他对面,始终含笑应对。
沈娇则款款跪坐在温庭郁身侧,装作全神贯注的盯着棋盘。
梁衍并不套,率先捻了一颗黑子,落在温庭郁的星位。
温庭郁也不甘示弱,执白落在梁衍的三三位。
双方很快开始展开布局,一旁的线香才燃了一小段,棋局四处角落皆已被布满。
沈娇看得懂棋局,见温庭郁落子利落,似乎完全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但却能将梁衍的刚劲杀气化解得彻彻底底。
这便犹如一串威武的拳法,均被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不由得抬眼去看梁衍的表情。
若换做是上一世,梁衍早就额汗岑岑,方寸大乱了。
但这一次,虽然明显感觉他进攻受阻,锐气大挫。
但至少看表面,不见他慌乱半分,反而是越发沉着应对,努力想出破解之法的模样。
若不是上一世的那般遭遇,梁衍如今的模样,应该也比较符合她内心对他的期许。
只是一个人若是心性坏了,外表越不露破绽,便越具危险性。
终究是她自己看错了人。
温庭郁在连化了梁衍的三次进攻之后,终于也被梁衍反击一回,一连绞杀了八子。
沈娇低头替梁衍收缴白子,便听他明显得意的口吻笑道:“想不到温卿棋艺如此了得,不知师从哪位名家?”
温庭郁谦笑着道:“皇上过誉了,妄微臣还一直自诩熟稔此道,没想到今日一观皇上的棋艺,真是登峰造极,实在叫微臣甘拜下风。
至于微臣师父的名讳,还是不提也罢,省得他老人家从棺材地里气得坐起来,再大骂微臣是个榆木脑袋。”
这话说得俏皮,梁衍很明显的被取悦了,就连沈娇也忍不住咧嘴笑了。
她是笑温庭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拍马屁,能配合精湛的藏拙棋艺,拍得这般行云流水,不露痕迹。
梁衍无意中瞥了眼沈娇,便被她这明媚动人的微笑,给摄住了。
宫中女子以姿态娴雅温顺为要紧,即便是如邵阮阮那样的妖妃,至少面上也要刻意朝这一方向靠拢,才不会时常被人拿出来诟病。
而沈娇很明显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与那些女子都不同。
她是鲜活,俊逸的。
与她相较,贤妃的英姿飒爽,更像是刻意做出来的花拳绣腿。
而她,才像是真正能驰骋疆场,杀马饮血的赫赫女将。
如果姑姑还在……
“皇上,皇上?”
梁衍猛的收回神,几乎是下意识的“哦?”了一声。
“温卿何事?”
温庭郁看了眼沈娇,再看眼梁衍,依旧面不改色的笑道:“该皇上落子了。”
梁衍整理好表情,微微点头道:“方才一时走神,失礼于温卿了。”
温庭郁颔首示意,摊掌恭请梁衍落子。
梁衍随口道:“方才说到温卿师从哪位名家,即便尊师已经作古,想必生前已是当世的成名之人。
未知他可有后人在世?若是温卿不介意,得空可相邀来宫中与朕一同博弈棋局。
你我届时再一同相互切磋,岂不是妙极?”
温庭郁执棋的手指一顿,依旧含笑看着梁衍。
“多谢皇上厚爱,师父他是英年早逝。
生前虽有迎娶到心悦之人,但身后并未留下一儿半女。
只怕要令皇上失望了。”
梁衍果然做出微微痛心的模样,叹道:“如此?那的确是可惜了。只是不知他名讳如何称呼?”
温庭郁见梁衍反复追问纠缠,虽不知他究竟用意如何,却也不打算继续被动下去。
他抬头看着梁衍一双极具帝王英气的眉眼,含笑着道:“此人皇上应该也是识得的。
他便是先镇国公主驸马,薛怀京。”